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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室二

“所以快点看,看完我就走了。”我揉揉额角,努力把话题往正途上面引,“拜托。”

身后静了。

“你是骊人。”段文博半晌说了一句,“我是荒人。骊人术式造域,荒人以体炼魂。我生得孱弱,父母将我扔进狼群,不是让我拿它们试手而是家里吃的东西不够,又不能背上违背弑杀同族的名声。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死了,包括我。但阿姆没有杀我,她把我的叼回去养。我就告诉自己,你就是狼了。阿姆死的那年冬天很冷,猎物比我父母弃掉我年更少,狼群里总有些狼坐在远处看我。某一天,狼群发现两个落单的人类。我们远远跟着,包围,扑上去撕咬。然后,老师见到了我。”

“我想吃了老师,打量她的时候就在想什么地方会被剩下,肥嫩的我要让给阿姆的孩子,骨头倒是可以啃一啃。”段文博摘下眼镜,目光锐利,书卷气消失殆尽,“我就是一匹野兽,从前是,现在也是。谁对我好,让我活着,我就对谁好,让谁活着。”以前是,现在也是。这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呢,我妈做了什么?”我问。

“老师什么都没做,一直在火堆前烤火,秦宁不让她动。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老师已经有你了。老师的第一个孩子没能看到这个世界,所以特别小心,那段时间老师异常地……听话。”段文博说听话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莫名地别扭,就像一个执着于用词的人斟酌着选词,最后不尽如意也只能说出来那样,“秦宁让她坐着,她就坐着,一直到我扑过去。我想狠狠咬断她的喉咙,让血灌进我的身体,但是她却接住我,笑得开心。”

“秦宁做的事很简单,他画出一群雪狼,很多,在那还是的我看来几乎掩盖整个雪原,没有尖牙利爪,雪做的狼。不会伤害到狼群,只是让他们离开,留下我。”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养你吧’,老师这么说。”段文博说着,手背盖住眼睛,他很用力,似乎要堵住什么喷涌而出的东西,“我咬了老师的手,撕下一块血肉。”

“‘没用的’,老师还是在笑,她给我看她的手,‘我是骊人,这种伤口一会儿就恢复了,你要让我屈服得更调皮一点’。老师的手恢复如初。老师拿着我爪子,哦,是手按在她的腹部,‘你看,这是我的宝贝呢’。这么说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手背狠狠碾了碾眼睛,再放开的时候只剩下两只发红的眼睛,段文博现在看起来很危险,像头发疯的狼,“于知乐去了哪里?您不想知道吗?大人。”

“我来这里也有这一部分原因。”我想想还是退后一步,“能让我看看父母的手迹吗?”

“如果是为解那份宣正七十五年的报告,那您不用看了大人。”段文博瞟了一眼我退后的距离,“因为那根本不是为了让人读懂而写的。”

“什么?”

“都是错乱的字符,从我胡乱画的汉字习作里随便选了字抄上去的。四处的人以为是一种密文,怎么破译不出来,最后不了了之。”段文博忽然笑了,“喂喂,秦汀,你知道我为什么姓段吗?”

“那是因为,老师是在‘段’这个地方捡到我的。”段文博抬手触碰铜灯,“在荒人的语言里是,‘起始和终结之地’。老师她不知道,而我也不想记得,但是我还是记得了,在我做了多年的狼之后,我居然,居然还记得荒人的语言,真是可笑。”

“你想说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荒人。”段文博起身朝我走来,背着光,脸色晦暗不明,“和你,和武安国或者梁小薇他们不一样,你们是骊人,我是荒人。”

“武安国是骊人?”

“你不知道……也是,这个地方,你不知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段文博在我眼前站定,重新戴上眼镜,“身为骊人,为了侠纵进入南都,出卖自己的所属的白虎堂这种事,不是很正常么?”

“哈?”

“怎么,他没告诉你?”段文博将手搭在我肩上,“也对,明明忘记过去生活得很好,但却忽然有人告你身上背着来自血统的使命不得不去背叛朋友,这种事情我也我想和别人说。怪只怪,您实在是来得不是时候……崔德康的死您就不怕么?”

“你想干什么?”我问,今天的段文博很不正常。

“既然你不该来。”他又重复一次,手上用力一推,将我推离原位几步。

“你干什么……呃!”

一只手,带着皮手套的手捂住我的口鼻,死死地勒住。我向后给那人一个肘击,却犹如打在山岩上,硬得让人绝望。

这种触感是……

荒人。

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他们砸碎你脑袋就是一拳的事,他们都是铁做的怪物。到北方前集训时的教官那么说。但因为负责“后勤”的关系,机会没直面荒人的机会,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在这里!

遇到那些凶煞。

“唔唔!”

背后的荒人勒住我拖行。我挣扎着朝段文博伸出手。余光里见他扶扶眼镜,冷眼旁观。窒息,意识渐渐不清醒。

“嘻嘻,鹰,没办法用术式吧。”耳边有个阴冷的声音如此说,“被锁在笼子里不能飞的感觉怎么样呵?”

不怎么样,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砰!

炮弹落在冰冻了的土地上,要撕开大地一般。躲在掩体里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捧着热乎乎的馒头,便竖着耳朵边塞进嘴里。这里不是前线,北方这场战争里也没有前线之说。不是军队对抗军队,而是军队对抗游兵,对抗能空手将人撕成两片的游兵,或者说,怪物。

北方司令部有两种意见,有的偏向用合围战术,围住屠村,老人小孩,荒人的北狄的,消灭一切反抗力量,有的斩首计划,用特殊力量消灭荒人的特殊力量,而剩下的只是一群徒有蛮力的蛮子,会像第一次北方战争一样称臣。

二者争执不下,最后,两种意见都被军部采用。这一命令里,所有人好像看到军部的元老们在在说:投降过一次的地方怎么能出乱子,快点结束掉它!

军队集结,四处待命。

宣正九十一年,冬,我作为斩首计划的执行者之一和阿乐到达军方的北方基地。很快,军队就发现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怪物,普通的口径的枪支毫无作用。于是,每天都有炮击的声音。这段时间,司令部的统计是每五次炮击消灭一个荒人。

荒人和军队的血肉夹杂在炮弹的碎片里染红雪原。

这种炮击声和躲在掩体里塞馒头的体验没持续多久,因为我被调到伊东军械所,结束在鹰组的日子,这时候我才知道荒人们称我为鹰,说起来,阿乐似乎叫枭,因为日伏夜出。

伊东在军队的管制区里,几乎没有荒人能渗透五道封锁线进到这里。军械所原来负责北方六分之一的武器供应,战争开始后上升到五分之一,地位有所上升但说实话比不上另外的伊东斯拉和巴特两个军械厂。

其真正的重要性在于,它是这场战争的源头,伊东工程营的所在。

冗长的甬道,幽深的暗色,刺鼻的血腥味。

这是我对工程营最深的印象。伊东军械所地上是隆隆运转的军工厂,地下是蜘蛛网一样密集的矿坑坑道。在胥川神宫也曾经修建过这样的建筑,那个只是单纯地挖掘,寻找骊人的神殿所在。而伊东的则是完全按照某种阵法排列修建起来的坑道。

而工程营,神宫接管这片地下世界的时候叫做伊东工程营,主要管施工。所有的实验研究都由神宫另外派遣人员进行,遗留下来的使用记录最多的是瑶池和昆仑实验室。后来神宫徐福一系倒台,神宫内部清洗的时候,不小心逃出去几个实验品。然后,北方镇压行动,时隔三年再一次的北方战争就发生了。只不过这次是已经归降天朝的荒人的叛乱,所以不称为战争,而是镇压。

“哈?你问为甚逃出几个实验体就演变成叛乱?”在军装外套白大褂的上尉面无表情地看我,嘲讽一笑,“这不是很简单么,逃出去的都是荒人。活体实验,这就是这里以前在做的事。小心点啊,以前的‘工程营’可是全部被弄死在这了。跟修皇陵一样坑杀工匠……”

“那现在呢,我们做什么?”那时的我问。

“调查,整理,清洗。”兵工厂对外宣称废弃的仓库里,上尉开了通向地下的铁门,沉重的腐臭涌来,极寒的环境下不是很浓烈,却阴冷沉重。因为气温低人死了要很久才腐化的地方,居然有腐臭味,这是死了多少人……

“伊东是神宫在北方的枢纽,神宫为什么推动王庭北方战争,为什么硬要俘虏荒人,还有为什么经历一次战争,明明从十万之数减到三千的荒人还能再一次‘叛乱’,这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新的工程营也就是我们,调查清楚这些事。上车,”上尉咣当一声关上铁门,坑道两边装着昏黄的灯泡,延展开的轨道上有一辆生锈的老式矿车,“坐稳了。除此之外,整理神宫遗留的资料,清理下面的遗迹……”

“遗迹?”

“下面有个古文明遗迹。”上尉皱着眉头道,“谁见到都会吓一跳。”

“你知道很多的样子。”

“在这里都是秘密,只要你不瞎,根本掩盖不住。将军和民夫没区别。何况下面的都是天才,各方各面的天才。”上尉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是什么方面的天才,“四处?”

“算是。”我回答得含糊。

“其实无所谓,要是这里结束了我们还活着,我们交换姓名不迟。”上尉自嘲笑笑,“算了,还是告诉你吧。我叫关堂。四处的,要是有一天我们被埋在地底下,不用去查档案。我们在做的事,没有保密等级,军部什么档案也不会留。”

什么?

我急切地开口想问什么,但坑道已经到头。尽头涌来的灯光和血腥味让人作呕,我只好用手背挡住眼睛。

等等?

血腥味?

睁开眼睛,偏头,一个血淋淋的人形倚在离我不远处的墙边。四顾,我在一个石室里,头顶嵌着个铁窗。

感觉,被幽禁了。

“小子,没用的。”墙角的人抬起头,一张皱皮脸沾着干了的血,看起来尤为恐怖,“走到这一步是咱们咎由自取。”

他认为我要从天窗逃出去。我想。

我翻了个身,面对墙壁,“你还剩多少根手指?”

背后的人吃吃笑了,“反正,捏法诀手印老夫是不成了。小子,我养了头狼。”

我没说话。意识是混沌的,天地在打旋,耳膜轰鸣,只听到万洪断断续续一些词语。没有实质内容,只是些忏罪的言辞。

“北方……”

“瑶池……”

“你说什么!”我猛地睁开眼睛,翻身看向万洪,“你刚刚说什么?”

墙角的血人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老夫出身山东万家,初学符箓,后致丹鼎。十五入徐府谋事,二十出任万堂寺相,而今已四十五年。四十五年,先是祖父,再是父亲,到现在的儿子,老夫侍奉了建邺徐家三代,未曾懈怠。如今徐仲离对老夫竟不管不顾,恩义尽了也不怪老夫不忠不义。小子,你听着,老夫知道你是笑阎王的……”

“我知道瑶池是徐家的,”我打断万洪的啰嗦,“瑶池,北方,然后呢?”

“老夫说与你听有何好处。”抛去假惺惺地开脱,皱皮脸这次说得直接,“四处保得了老夫?小子你若是……”

“反正你已经说给魔人听了,多我一个很多?”我咧嘴笑。

墙角的万洪打了个冷战,“你,你这是……他,他告诉你了?不,不,不能,你也是从北方下来的,他,他饶不了你,北方,北方的事,我告诉他了……”

我猛咳几声,“咳咳咳,你,你不知道他是荒人?”

万洪烂泥一般颓在墙角,“老老夫,我,我不知,只是一开始少爷看重你,我嫉恨你,所以,所以雇了他给你找麻烦。他也在康然坊里弄出很多事。我后来知道他炸死四一六特调的首领,还有几个北方退伍的军人,我就,我就不太放心,就缓了缓查一下你。知道你是笑阎王的儿子后,我就让他收手的了,可是,可是!”

“恶魔你也敢合作,该你死。”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你以为养了条狗,其实是狼。”

“我,我并不知道那是荒人。”万洪的声音低下去,“是荒人的话,我和四处合作也没关系吧,毕竟他们是针对我圣朝。”

“什么逻辑……他不是地图炮,你没发现,除了和你的交易找我麻烦,和暗党合作帮助他们闹事,和魔族合作侵蚀现世,其他的爆炸,暗杀都是很有目的性的吗?”我嗤笑道,“大概,杀光神宫的人他就住手了。”

万洪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魔!魔族!只不过是个四处高官之子,你,你怎么知道!北方!你们去过瑶池那个地方!”皱皮脸受惊一般缩进墙角,败犬一般抱住头瑟瑟发抖,残破的右手掌只剩下一根无名指,另一只光秃秃的。

“对不住,对不住……不,我没错,荒人背德,我没错。”他神神叨叨,像个疯子,“九个小畜生,小畜生。我不是有意的。是,是,是少爷说试试药效!我炼了也没用,不是我吃的,最后还是给徐公,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要用你们脑髓炼药的,你们还是小孩子,我怎么会,我可是神官,上天,上天有好生,好生之德。”

我嫌恶地转头,瞪着手臂上一片乌青中的针孔,意识又开始模糊。魔人用极乐汤可是不花钱了,这该是给我注射了多少……

旧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同人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旧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