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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心思

“这个应该不会吧,赵铁头他们一家也不是那种耍赖讹人的人。”马老二挠了挠头,笑了一下向赵长脸的女人说,“今儿晚上本来打算过来跟长脸兄弟商量一下收秋后的打算,另外还有给老刘奶奶立碑的事儿,没想到赵铁头出了这档子事儿。眼下啥事儿都没有赵铁头要紧了,就看长脸兄弟回来咋的一个说法儿了。”

“天爷呀,千万不能让铁头硌出啥子大毛病!”赵长脸的女人抬头向院子里黑乎乎的天空看了一眼,嘴里祷告似的说,“好心留他吃点儿兔子肉喝点儿酒,这要是硌出啥子好歹来,俺这两口子的好心不就成了罪孽了吗?天爷呀,保佑保佑铁头,别让他有啥子好歹!”

“我估摸着不会有啥子大事儿,可能是赵铁头给硌得麻了筋岔了气儿。麻了筋就两腿一时半会儿不听使唤了,岔了气儿胀得他两个后腰眼下面涨疼。等会儿可能就会好了。”马老二这样安慰着赵长脸的女人,他的心里却在为赵铁头提溜着。去年麦季儿往粮站送公粮,自己眼睁睁地看见有个村子里的一个壮劳力把麦子搬着放到磅秤上,就是那么一转身,没磕着没碰着的人就倒下来没命了。赵铁头这个屁股蹲儿,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尾巴骨上,给秤砣这么一硌,真的说不准会硌出啥子好歹来。人吃五谷杂粮,备不齐身子骨儿里就有啥子毛病,这一硌,保不准就把藏在身子骨儿里的毛病给硌出来了。万一赵铁头给硌出啥子长短来,这就不是一句两句公道话能解决的事儿了。他抬头在心里琢磨了一阵儿,回头看了一眼赵长脸的女人,说,“这事儿也不会那么寸劲儿,你就放心好了,满屋子的杯盘碗筷让他的,回屋该收拾收拾,啥事儿有长脸老弟呢。”

“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啊。”赵长脸的女人说着叹了一口气,“就是赶得那么寸劲儿,铁头要是往前走一步,或者往后退一步,也不会硌到秤砣上。啥事儿也都是改着吧,本来今儿晚上没有喊他铁头,咋的就赶巧兔子肉刚端上桌儿,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进来了。你说吧,赶在这个场子上,咋的也得客气着让他坐下来跟他们几个一起喝几盅子吧。天爷呀,咋的都没想到弄出这事儿来!本来是大伙儿高兴的事儿,弄出这事儿来,让人心里堵腾得慌。”说着,她就依着马老二的话回屋收拾那些杯盘碗筷儿了。

“你这就别担心了,有长脸他们几个呢。”马老二宽慰了一句赵长脸的女人,然后打个招呼就回了。

马老二回到家,马花娘已经收拾完灶房喂完猪正坐在纺车前摇着纺车纺线,她见马老二回了,抬头瞅着马老二问:“有啥子要紧的话这个时候去跟他唠扯?”

“没啥子要紧的话,本来打算今儿晚上跟他商量着看收秋后咋办,不能全村的劳力都袖子筒里揣着手等过年吧。另外还想跟他商量老刘奶奶立碑的事儿。你猜咋的了?还没唠扯这事儿呢,赵铁头给秤砣硌着了,硌得两腿不撑架儿了,两个后腰眼下面还胀着疼。”马老二看了一眼马花娘,叹了一口气说,“你说那个寸劲儿赶得,也真寸劲儿,不偏不斜赵铁头的尾巴骨结结实实地硌在秤砣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尾巴骨上,这下给硌得重了。”

“啥?”马花娘一个吃惊,停下了手中的纺车子瞪大两眼紧盯着马老二问,“咋的能硌到秤砣上去?谁家的秤砣不是在秤上挂着呀?他赵铁头也太能为了,撅着屁股往秤砣上硌。”

“赵长脸他家的秤砣今儿不知咋的就掉在地上了,赵铁头喝了几盅子酒,两腿打摽走路不稳,就结结实实地一个屁股蹲儿坐到秤砣上了。栽坐在秤砣上不要紧,偏一点儿斜一点儿,两个屁股肚垂子都是肉,硌一下也没啥,大不了就疼那么一会儿。可好,尾巴骨赶在秤砣上了。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铁疙瘩。再说了,尾巴骨这块儿就是脆骨梢子,这样结结实实地硌一下,还不疼得要命?疼得要命也没打紧,咬牙憋会儿气儿就过来了,可赵铁头这是整个两条腿不撑架儿了,我估摸着是牵扯到筋脉了。要不牵扯到筋脉,他咋的还会两个后腰眼下面胀着疼呢!”马老二回头看着吃惊的马花娘说,“我就担心赵铁头给这么结结实实的一硌,千万别硌出啥子后遗症来。”

“能会那么严重吗?”马花娘又是一惊。

“这个可保不齐。听说驴堆集镇上的老假腰吧,他那腰是咋的一个假的?就是人们玩笑的时候一个还没有鸡蛋大的坷垃头子砸到他后脊梁骨上,打那儿以后他的腰就假了,整天撅着个屁股伸不直腰,也不能吃重干累活儿。听说逢到阴天下雨的天气,他整个后脊梁骨就呲呲地冒凉气,大热的夏天也是这样。”马老二看着马花娘说。

“他那是给砸到腰上了,才落下假腰的毛病。赵铁头这给硌到尾巴骨上,离腰还远着呢,能会有啥事儿。”马花娘仍旧瞪大两眼看着马老二。

“这个谁能说得准呢?半里湾儿的张老先生说啥子人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筋脉,这些筋脉互相通联,瞅着不是动的这个地方,说不准筋脉就牵扯到这个地方了。医院里学了洋医的先生说人的身上都是神经,这些神经也是互相通联的。咱们不懂这些,也说不准赵铁头这次是不是会给硌出啥子事儿来,反正我是觉得赵铁头这次给硌得不轻。”马老二皱了一下眉头说,“老天保佑着他别给硌出啥子事儿来就好。”

“没那么严重,老天爷也不会不睁眼,都是穷家薄业的庄户人家,老天爷不能不给留条活路。”马花娘叹了一声说,“庄户人家本来就命苦,要是老天爷再不睁眼,那就真的没活路了。再说了,赵铁头这个人出了脾气倔,其它也没啥子毛病,不像三神经。三神经这个人倒应该受点儿老天爷的惩罚,要是赵铁头这给硌出啥子好歹来,那就真的是老天爷不睁眼了。”

“说到三神经,倒想起三神经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他的踪影儿了,不知道又在外面神道啥子了呢。”马老二看着马花娘笑了一下,“这还真的说不准承包单干会让三神经在外面神道出啥子光景儿来呢。”

“他呀?我说句话在这儿撂着,就他那个德性要是不改,还跟在咱们老鸹窝一样,最后神道得连裤子穿都没有!在咱们老鸹窝他神道,老少爷们儿们能让着他,出了老鸹窝,谁还会拿他当个景儿宠着?”马花娘撇了一下嘴说,“出了老鸹窝,没谁拿他当个景儿,他那个德性要是不改,说不准会三天两头挨人整治呢。”

“三神经胆子大,我琢磨着他要是按正道儿走,这承包单干了就没有啥子困住他的手脚儿了,一准能神道出啥子景儿来。怕就怕他不按正道儿上神道。”马老二点了一下头说,“他要是不按正道儿上神道,那就一准会惹出大的祸事儿来。”

“他也惹不出啥子大的祸事儿,大不了三更半夜去砸人家的尿罐子,装神弄鬼的在谁家门前怪叫两嗓子。就他那个德性,出了咱们老鸹窝,他还有惹大事儿的那个胆儿?出了老鸹窝,他三神经比孙子都乖!我是看透他这个人了,在咱们老鸹窝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跟前都让着他,他还是根儿葱,出了老鸹窝他就没有啥子景气儿。”马花娘说着,又摇动了面前的纺车子,“跟毛妮她娘看起来挺有劲头,真的他三神经有劲头儿,这次也不会给姓赵的人家折腾得家也不敢回了。”

“跟赵姓人家他那是输理了。鸡宿眼一个大活人给他三神经做的事儿折腾得没了,他三神经还能咋的?”马老二说,“换上是谁,人命的事儿都没辙儿。”

“你还是没看透三神经这个人,他呀,就是家窝子里有能为的种儿,还是那句话,出了老鸹窝,他比孙子都乖。”马花娘摇动着纺车子,头也没抬,“咱们老鸹窝里的这些老少爷们儿们啥人啥品性,我是看得清楚。你就是把人光往好处想,没有仔细查看每个人的品性。就今儿晚上赵铁头这事儿,赵铁头这个人的品性比三神经好上一百倍都不止。”

“我也知道三神经的这个品性,不管咋的,他三神经是咱老鸹窝里的老少爷们儿,心里总还是惦记着他能有个改变。要是他能改一改他的品性,说实话,现在这个时局,咱们老鸹窝里的这些老少爷们儿还真没有哪个能折腾过他三神经的。”马老二叹了一口气说,“眼下这个时局我是琢磨了,谁的胆子大,谁能折腾,就会折腾出景气儿来。瞅瞅咱们老鸹窝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在我们这一茬人当中除了三神经,都是一脚踩到狗屎上都不知道臭的主儿,这个时局这样的人能有胆子折腾?我瞅瞅老鸹窝里的下一茬后生,也没几个心眼儿透气儿的主儿。咱家的女婿栋梁倒是开窍儿,可他的性子有点儿绵软。嘎子倒有那个性子,倒有少了那份心眼儿。我倒是觉得老陈收留这个哑巴是个料儿,虽说他现在还不能说话,从他说不出话着急的性情上看倒是倔强,再加上他打小儿就见识街面上的人情世故,我琢磨着老陈要是能把哑巴治得会说话了,哑巴应该是把折腾的好手儿。”

听着马老二说到哑巴,马花娘没有说话,倒是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马老二。

“栋梁他们家收养了哑巴,倒是这阵子要紧张了。不过,往后看,倒也不一定是个坏事儿,说不准他们收养了一条出路呢。”马老二当然知道马花娘叹气的意思,他眨巴了两下眼笑了一下说,“有些事儿不能光看着眼前琢磨,就拿哑巴这孩子来说,眼下留在栋梁他们家是要分吃他们的口粮,但往长远了看,哑巴有手有脚的,人也不是傻子,等能立事儿了,自然他会根据自己的身世去折腾。虽说他爹娘眼下把他丢了,他那个叔伯也不容他,到时候他仍旧有他的优势。老话咋的一个说法儿?集镇上一个汉,抵上庄户人家十亩半。他能立事儿了,在集镇上折腾个啥子买卖,他爹娘能不帮他?集镇上那些自小在一块儿玩耍的伙伴儿不帮他?我琢磨着到时候他也不会白眼儿狼不回头帮栋梁他们这个家。你就往前看吧,到时候一准咱们老鸹窝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会眼馋栋梁他们家收养了哑巴呢。”

马花娘又叹了口气,琢磨着说:“话是这么说,就是眼前栋梁他们那个家拿啥子养活这么多张嘴哟!生产队里分的粮食本来就不够一家人的口粮,这一下子多出了二嘎子和哑巴两张嘴。再说了,二嘎子和哑巴这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是能装饭的时候,一张嘴能抵上两张嘴吃饭。虽说眼下是承包单干了,可地里的庄稼还是生产队里的时候种下的,这个秋季儿眼瞅着就收了,看庄稼的长势就可以知道这个秋季儿也收不出啥子年景儿。这样一来,年前年后到接上午季儿的收成是半年的光景,这半年的光景他们那个家该咋的一个过法儿?”

“老话咋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江心自然直。活人没哪个会给尿憋死,到时候栋梁他们家自然就会有办法儿,借也好,找人家掂兑也好,这个半年的光景一准能熬得过去。”马老二笑了笑说,“眼下承包单干毕竟不是生产队的时候,生产队的时候路子就是那么一条,指望着午季儿和秋季儿的收成。现在承包单干路子就宽了、多了,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路可以试着走,我就不相信栋梁他们家会死心眼儿指望着地里明年午季儿的收成熬这半年。”

“马花跟在咱们自己家不一样了,在他们家的这个半年这孩子要受委屈了。”马花娘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你这话说的……是不一样了。在咱们家马花是孩子,这个家就她这一个闺女,咱们舍不得让她跟着咱们操持。嫁过去了,她就是那个家的儿媳妇,是那个家的帮手儿,那个家的一半担子她一定得挑。”马老二看了看马花娘,说,“子女自有子女的富,咱们想那么多也没有啥用。这个半年,咱们宽敞了就想法儿接济他们一些,帮着他们把这个半年支撑过去,别的还能有啥子办法!”

“哎,老陈这两口子没法儿说。”马花娘叹气抱怨似的说,“心太善良,瞅着谁家可怜就恨不得帮人家扛着,也不瞅瞅自己那个家是个啥样子的家底儿。”

“放心吧,善心就会有善报。”马老二笑了笑,“早点儿歇吧,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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