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周文面前，周宝娟双手举着茶杯，高过头顶，恭声却不乏娇柔的说道：“今儿，就让宝娟服侍爷爷一次吧，也算是弥补多年来的遗憾，也是孙女儿对爷爷的歉意。”
“傻孩子，只要你开心，爷爷便觉得一切都好，你不需要向爷爷道歉的。”周文说着，接过周宝娟顶在头顶的茶杯，怕她累着，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弯身将周宝娟扶起，视线无意的朝段承风留下的瓷瓶看了一眼说道：“你是爷爷的心头肉，是爷爷最重要的人，爷爷只想要保护好你，想要你一生都不受到伤害。可是，爷爷却没能做到。”
“不，爷爷做到了，是孙女儿不知道惜福！”听着周文自责的话语，周宝娟连忙说道：“若是孙女儿早能明白世态，早能知晓爷爷为孙女儿做了什么，孙女儿便不会闯出这么多的祸来，让爷爷一再的为孙女儿善后，甚至累及了爷爷一生的清誉，损了周家几代以来的美名。”
“宝娟啊！”听着周宝娟迟来的懂事的话语，周文除了感慨之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拉起周文放在桌子上的手，周宝娟凝视着周文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抚摸上上面的老人斑，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着。
“爷爷老了。”周文叹息着说道。
“爷爷不是老了，是孙女儿长大了。记得小时候，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母亲将孙女儿由边关带回京城，却在当晚悬梁自尽。而孙女儿面对陌生的环境，虽然是小主子，却连说话都不敢，还曾被下人欺负过。但是，爷爷的宠爱，让孙女儿从痛失双亲的痛楚中走了出来。从此后，爷爷除了不能带孙女儿上朝，无论何时都会带上孙女儿，牵着孙女儿的手。”周宝娟陷入幼年的回忆，脸上泛着淡淡的柔光，甜美至极，与曾经的她判若两人。“也正是因为爷爷对孙女儿的宠爱，才让孙女有机会能与皇子、公主一起读书，并深受太上皇和齐妃娘娘宠爱。”
“是啊，你母亲带你回京城的时候，你才只有四岁。因为你父亲是巡察御史，常年在外奔波走访，自你满一岁之后，那还是爷爷第一次见到你。”提起旧事，周文不禁伤怀于儿子与儿媳的死，却也因想起童年的周宝娟而欣慰的笑了起来。
“也许是母亲与父亲的感情，在母亲为父亲殉情之后，孙女儿便觉得男女之间的情爱可以超越一切，所以也希望能像母亲一样，遇到父亲那样的男人，可以为他而生、而死，此生无憾。”周宝娟说着，面上露出苦笑，拭去眼角的泪珠儿，周宝娟再道：“直到遇到了皇上，孙女儿以为那个人就是他了，从此除了和他有关的人事物，皆不放在心上。为了能和皇上在一起，就算不能成为正妻，就算被当年的太子妃羞辱，孙女儿也愿意忍让。甚至，曾经伤害过无数无辜的女子，只因为皇上曾对她们有所夸赞，或是另眼相看。”
“宝娟，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说了。”见周宝娟说到这些往事的时候，眼中有着痛楚的神色，周文忙按住了她的手，不忍心看周宝娟再说下去。
“爷爷，让孙女儿把话说完吧。”周宝娟轻怕了下周文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扬起了笑脸说道：“俗话说因果循环，孙女儿知道是自己的报应来了，该为那些被孙女儿伤害的人偿还的时候到了。只不过，孙女儿唯一遗憾的是，直到此时，到了这不能转圜的境地，孙女儿才知道此生最该托付的男人是谁，才知道心动与心痛哪个是深爱一个人的表现。”
“你的意思是……”听了周宝娟的话，周文有些不解了，怎么周宝娟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她最后才发现，自己应该嫁的人不是段承风，甚至是喜欢的人都不是段承风呢？
“爷爷，孙女儿明白的太晚了。虽然不能亲手为他报仇，但仇人已死，孙女儿已无遗憾，不愿他在那边等的太久，一心想要追随他而去。还望爷爷原谅孙女儿的不孝，不能陪在爷爷身边，尽孝膝前。只因为，孙女儿要对他说出那份迟来的爱意。若是拖的太久了，只怕奈何桥上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连来世都要错过了。”周宝娟说着，拉过周文的手，放在脸上轻轻的蹭着，就像她小时候有事要求周文时，会做的撒娇动作一样。“爷爷，请你成全了孙女儿吧。”
“不，爷爷不能答应！你若真的无心于皇上，又怎会嫁他！？三皇子若真的是有心于你，又怎会舍得你放弃生命！？孩子，不要用这些情爱的话语，来作为你结束人生的理由，爷爷不能接受，绝不允许！”周文大声吼道。
“就算爷爷今日能从皇上手中救下孙女儿，孙女儿也无法活过明日。孙女儿的心已经死了，一颗死了的心，如何支持孙女儿活下去呢？”周宝娟皱着眉头，对周文说着已经生无可恋的话。
听着周宝娟一心求死的话，周文悲从心来，却也怒不可挡，用力的抽回被周宝娟紧握着的手，周文喝道：“好，既然你一心求死，爷爷这把老骨头再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就让爷爷陪你一起去，也算是对你父母有个交代。”
说着，周文便站起身来，朝段承风留下的瓷瓶走过去，大大的步子哪里能看得出他是个生病的老人家呢！
“爷爷！”周宝娟惊呼一声，忙起身朝周文的方向奔去，可她的速度再快，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周文把那瓶毒药喝下，只来得将药瓶打碎。“爷爷，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是朝臣，是要为西周而鞠躬尽瘁的，而非是为了不争气的孙女儿啊！”
周宝娟哭着跪倒在周文面前，抱着周文的双腿，哭的颤抖不已。
“因为你是爷爷的心头肉，是爷爷最宝贝的。若是连你都保护不了，何来的保家卫国！”周文说这话，嘴角开始流淌出血液来，滴淌在周宝娟仰起的白净面颊下。
“爷爷，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周宝娟摇首请求着，看着周文嘴角淌血，忙大声喊道：“皇上，臣妾甘愿领死，请您救救我爷爷，求您救救臣妾的爷爷，爷爷是无辜的啊！”
“傻丫头，来不及了。爷爷这把岁数，也该是到头的时候了，爷爷不能救你，便先你一步，到那边去给你打点好一切。”周文虽是嘴角淌血，身子都在晃动着，可抚摸着周宝娟头顶的手却是那般的温柔，看向周宝娟的眼神更是柔和的很，一派的和蔼慈祥。
踢门进屋，段承风看着周文服下毒药后的场景，立即大声喝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段承风大喊之后，忽然有所冷静的又交代了一句，“传来仪宫的李御医，快！”
“皇上，臣妾自知罪该万死，但求您救救爷爷，他是无辜的啊！”周宝娟哭着说话，抱着周文的手不肯松开。
“来人，扶太傅大人到内寝休息。”段承风看了哭的双目通红的周宝娟，对侍卫吩咐道。
“是。”侍卫领命上前，却听周文拒绝的说道：“皇上，这不符合规矩，后宫妃嫔的内寝，岂能让男人进去休息。”
“朕立即撤了周宝娟的封号，她只是太傅大人的孙女儿，并非朕的妃嫔。”段承风解释着说道，并命令侍卫将周文抬进内寝，不容他拒绝。
“皇上，一命抵一命，老臣最后恳求皇上，饶过了宝娟吧！”周文在被扛进内寝之时，还不忘凭借最后的毅力，对段承风说道。
“太傅尽管配合御医诊治便是。”段承风犹疑了一下，这么说了一句，便交代福禄说道：“封闭此消息，不得任何人进出翎羽宫。”
话落，段承风挥了下衣袖，走到周宝娟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已经哭的快要接不上来气的周宝娟，眉头紧皱。
与周宝娟自幼相识，因为周宝娟是忠臣遗孤，再加之周文与周杰父子的关系，段承风对周宝娟疼爱、忍让有加，在所有人眼中，周宝娟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是，爱情是容不得马虎的，段承风尽管想要周宝娟幸福，却给不了她男女之间的情爱。
“你刚才与太傅所说的话，朕都听到了。”段承风挑着眉头说话，弯腰将周宝娟扶起，问道：“朕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有话要对朕说？”
“臣妾自知死罪，早就在等这一天了。皇上宽宏，不追究周氏一族，臣妾感激不尽，不敢有所求。”周宝娟顺着段承风伸过来的手，借力起身，满是泪痕的脸上，却带着清浅的笑意，仿佛终于得到解脱那般。
“朕不知，是否如太傅所说那般，因为所有人对你的宠爱，让你走上了今天的路。对你，朕始终有着对妹妹的情感，是超过朕与四公主的血缘之亲。同时，朕也亏欠了你的，只是无法得尝你所愿。你若还有愿望，不妨说出来，朕必当尽力为你去做。”段承风放开了周宝娟的手，转身坐了下，视线却是未曾离开过周宝娟。
听段承风如此说，周宝娟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低声的开口道：“宝娟此生做了许多的错事，能得全尸已是皇上恩典，不敢再奢求什么。唯独不知爷爷是否能够得救，是否能够承受失去宝娟的痛楚。除此之外，宝娟对人生已了无牵挂。”
既然段承风说两人之间是兄妹感情，周宝娟便也不再自称是臣妾，而是与段承风以多年的朋友身份说着话，也是最后的交谈。
“嗯。”段承风点点头，也不再继续此话题，却忽然问道：“朕刚才听到你与太傅的谈话，你所说的他，可是三皇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