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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位警察告诉我:在这些女人中间,大约七成受到这种荒唐盘剥。这位瞀察还让我惊心地得知,一些未能养上“鸽主”的女子,甚至会觉得前途渺茫,在同伴面前脸上无光,会急切地寻找与攀比,真是邪门了。她们常常傻乎乎地倾其所有,数万元乃至数十万元地甩出去,供养一句几乎注定无法兑现的许诺。

一个脂粉凌乱的疯女在大街上又哭又笑,嘴上有明显的血痕,红裙子被撕破,脚下的高跟鞋只剩下一只。她一见黑色小汽车就扑上去,像只彩斑壁虎死死贴在前窗上,对着车里人大喊“我没有存折我没有存折1……

^没有人知道这只壁虎后面的故事,也没有人把她领人医院或者领回家门,更没有一支姐妹们组成的军队前来为她复仇一眼看就要天黑了,雨点正在飘落,热带海岛雨季‘的阵雨总是准时抵达。在一个和平的、世俗的、市场化的逐利时代,革命已经远去,嘹亮的军号声已经没人宁静,没有人愿意多管大街上的闲事,包括为一个下贱的疯女人停下步来——虽然她们承担过各种暖昧的收费和罚款,让某些地方官员享受着财政收入的增加;虽然她们曾经为很多商家争来客源或取悦贵客,提供过金灿灿的大把利润;虽然她们还一次次被文人们津津乐道地写进作品,承受着先锋们欲望的发泄,包括**的苦楚已被描写成性解放的狂欢。法国最近一本特别走红的小说,除了痛斥伊斯兰教,就是盛赞泰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Se情业:真是美妙的全球化啊,既能缓解欧美中产阶级的性苦闷,吸收掉这个世界上太多危险和无聊的荷尔蒙,又能给世界上的贫困地区和贫困阶层增加收人,岂不是最符合人性?凭什么要受到伪善者的指责?

一位著名的中国理论家也在立论,一心证明“红灯区”的重要意义:旅馆业、餐饮业、娱乐业、美容业、交通业、服装业、医药业乃至银行业,不无受到这一行业强有力的拉动,而资金由富区流向穷区或者由富人流向穷人,还有哪一个渠道比女人的肉体更高效和更平稳?

就在不久前,革命因压抑人性蒙受恶名。某书记对女知青的**,某政委对女演员的逼婚,都是一桩桩触目铁证,使新派人士们悲潮滚滚,把栏杆拍遍,恨不能拔剑出征替天行道,似乎每一位阶级姐妹都由他们牵挂心头。奇怪的是,他们中间的很多人,眼下面对灯红酒绿里的日常强bao却总是心平气和通情达理,对社会上流行的鸨婆哲学也总是及时理解。喜儿不从黄世仁,琼花反抗南簕天,在他们看来统统是不智与多余。他们已经展开理论上大规模的宽容,让**和逼婚合理化。只要把压迫者的鞭子,由权力换成了金钱就行一这只是因为他们过去未曾获取权力,眼下也尚未混成一个书记或者政委。

在他们看来,人性当然是重要的,但与卑贱者无关。

五又是十多年过去了。回到内地的一天,一位朋友拉我去看中央歌舞团再度排演的《红色娘子军》。这位朋友也曾在海南打拼,办过一个农场,后来被一场台风吓得屁滚尿流。他一出门,几百颗扑面而来的沙粒就射进了他的皮肉,到医院手术台上把一颗颗沙粒从**里夹出来,竟花了血淋淋的整整六个小时。他说海南的雨季太潮湿了,台风实在太可怕了,你在那破地方还混个什么劲?

大幕徐徐拉开。惨淡阴森的灯光下,水牢情景浮现,镣铐的金属声哗啦作响,女主角满身鞭痕缓缓起舞,在聚光灯下用每一个细胞挣扎,用每一个骨节悲诉,向一个她看不见的上空伸出空空双手……在这个舒适的大剧院里,看得出,那是一双没有挨过鞭打的手,纤细,柔软,瘦弱,嫩滑,只适合掩口浅笑或月下拈花,只适合浸泡在什么进口洗浴液里。

接下来是四个女奴的中板群舞。年轻演员们身材秀美,技巧娴熟,对肢体应该说有足够的控制,但看上去仍是柔弱无骨,缺乏岩层般的粗粝和刚强,即便一齐举臂显露出身上条条鞭痕,但那红色分明不是鲜血而是人体秀的油彩。她们给人失真的感觉,美食串味的感觉,不时透出华尔兹或者迪斯科的风采。再接下来,红色娘子军的群舞也好不了多少。美女们不是热带丛林里的造反奴隶,倒像是一群香港太太或者纽约洋妞,搬弄着她们十分陌生的大刀和步枪,表达着她们十分隔膜的忧伤和愤怒。

但还是有很多人鼓掌。

女奴们用手臂挡住鞭击从而让琼花死里逃生的时候,孤苦无告的琼花被女兵们如林双手热情接纳的时候,琼花来到政委洪常青就义现场找不到身影于是向空无四周一遍遍追问和悲诉的时候……生死相依的情景,义重如山的表达,如此久违与罕见,暗暗击中了观众们的震惊。剧场在升温,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并且有一种反常的经久不息。连我身边的朋友也拼命鼓掌,只是事后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激动一他说他还哭了,却不明白一个X了V常客,一个差不多劣迹斑斑的老色鬼,今夜泪水为何而流。

我发现不少人都泪眼花花。

对新一代演员的挑剔,对当年样板戏政治背景的警觉,似乎都足以取消鼓掌的理由。但我无法否认的是,当熟悉的乐浪在我体内呼啸而起,当舞者的手足一一到达我视野中预期的方位,这出观看过好多回的芭蕾剧,眼下还是给我一种初看的新鲜。它不再是威严样板,不再当红与流行,在今天甚至退到了边缘位置,于是刺目的强光熄灭,让人们得以睁开双眼,重新将其加以辨认。我似乎惊讶地发现,这个故事中的人性其实比我料想的要多得多,比我料想的要温暖得多。

这出舞剧不是曾经用刀枪吓坏过很多温良人士吗?如果高举刀枪有违人性,那么在你陷人恶棍围剿的时候他人统统袖手旁观倒成了人性?如果奴隶反抗有违人性,难道在你横遭欺诈或暴虐的时候他人转过头去傍大款拍马屁倒成了人性?今天不会有太多的人,会为一个烈士的献身而苦苦痛泣;不会有太多的人,会把人间的骨肉情义默默坚守心底。如果一如果一如果这种痛泣和坚守都已陈腐可笑,那么我们是否只能把面色紧张的贪欲发作当成伟大的人性解放?或者,引起革命的压迫与剥削,革命所力图消除的压迫与剥削,在今天是否正成为人性复归的美妙目标?

也许我巳经老了,见过了太多人事,于是弦惊之处忍不住鼻酸,似乎为不能确定身份和不能确定面目的什么人伤心^今夫还有多少人愿意挺身而出挡住落向你的皮鞭?今天还有多少人愿意伸出援手将走投无路的你接纳和庇护?也许,你不必过于悲伤和绝望,你至少还能听到掌声中的慰藉。这四面八方经久不息的鼓掌,就是对革命的一次剧场重申。革命是什么?革命确实是仇恨,是暴乱,是狂飙,是把天捅下来;但革命无非是暗无天日之时人性的爆发,是大规模恢复人性的号令和路标,因此也是一切卑贱者最后的权利一一虽然革命大旗下同样可能繁殖罪恶,常常使革命变得面目不清,让回望者难以言说。

我也无话可说。

我擦擦眼角,止住一颗下滑的泪水。

00年4月(最初发表于00年《当代》,后收入散文集《然后》。〉山里少年

八乡小学九月一日秋季开学,但初中部没有任何动静,教室里空空荡荡。原因是报到注册的学生太少,学校只得停课两周,让老师们分头下村去搜寻学生,劝说他们重返课堂。据老师们说,初二、初三的流失率较高,情况好的话,他们最终能把七成左右的学生稳定到毕业。

初中生流失成了农村新的现象。学习枯燥无味而且负担重,造成了孩子们的厌学。读了书仍无就业保证,正在使家长们失望。钱当然是更重要的问题:在国家教育部门反复整改过后的二〇〇二年,最低一档的收费标准,是小学一年级新生的三百多元^尚不包括今后补课、试卷、资料、校服、活动、保险、卫生等方面的开支。一个孩子如果想读上高中,对于农民家庭来说更意味着一场洗劫。据现行法规,农村的义务教育范围不包括高中,于是这里高中的收费较为自由。一个学生为此差不多得花费年均万元,用农民的话说:打个瞌睡也有价钱,你就权当自己已被学校里绑了票。这种文明的大规模“绑票”,使农村髙中风光无限,而且成了乡镇企业普遍滑坡以后某些地方政府新的财源。在这个财政困难的县,所有的县属高中不仅得不到国家财政的支持,反而每年都得像工商企业一样,向县财政上缴所谓数以百万计的“利润”,这在全世界范围来看,恐怕也是惊世奇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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