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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紫薇朱槿花又残(四)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按照顾且行的办事效率,要查早就查清楚了。当时他在容祈的林间小筑捡到我,我身上便受了各种各样的伤,起初自是要怀疑到容祈头上。但这段时间容祈给我治病,这些事情顾且行必然已经问过了,是容祈亲自将我从太后手中救出来的,他会将事情告诉顾且行么。

我想顾且行应该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他现在问我,只是要一个确切的回答,我苦笑着摇头:“皇兄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母后。”顾且行定定地看着我。

我浅浅笑着低下头,我不是好心地要帮太后隐瞒,我只是太明白,无论太后如何对我,顾且行拿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再英明的君王,大多也搞不定院子里头那点家务事。

我始终认为顾且行并非良人,我不想葬身这天家帝王冢,我想两年以后我是一定会离开的,我用两年的时间来同顾且行告别,同过去的一切告别,几百个日日夜夜,我以为绰绰有余。

甘霖皇叔说我身上的伤疤是不必担心的,等我的病治好了,他便会给我些除疤的药方,多严重的伤痕都会抚平。甘霖皇叔这么说的时候,我不争气地朝坐在远处的容祈看了一眼,所以他身上那些斑驳的伤痕,也是可以去掉的吧。

那些伤痕我完全不敢想象,我无法想象山洪将他淹没时的可怖画面,也不知道他凭着怎样的意志坚持着活下来,而我却又总是忍不住去想。我讨厌这时候的自己。

我放了初一出宫,最近甘霖皇叔和容祈经常泡在娇华殿里,他们时时观察我的身体,寻找最佳的用药时机,月灵芝的配方大概已经准备好了。

顾且行来娇华殿看我的次数愈加频繁,他好像已经懒得避讳什么,有的时候我会同他聊起陈画桥,这段时日陈画桥也曾来看过我两回,态度比往常温和多了,她好像忽然学乖了,不有意无意地去罪人,我估摸着是真叫顾且行关陌院收封印这些举动吓着了。

过去的一年,是翻天覆地的一年。

一年前靖王爷回都,我认识了容祈,父皇祝寿,我见了长大后的贺拔胤之,郁如意被封锦飒郡主,嫁给了容祈。我和容祈成婚的时候,被顾且行抢了婚,然后顾且行和陈画桥大婚,第二日父皇驾崩,所以大婚之夜新郎彻夜未归,这么耐人寻味的八卦没得到很好的展开发扬。父皇死了,顾且行当皇帝了,陈画桥做皇后了,后来陈画桥流产了,容祈死了又活了,秦子洛开始造反了……

短短几百个日夜,每个人的身份和性情都在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每当我对着镜子细看这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憔悴面容时,我都在怀疑,我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使劲眨一眨眼睛,也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醉影楼中听郁如意抚琴,手中的玉杯空了,眼角还泛滥着沉沉醉意。我跨腿坐在凳子上,用夸张的嗓音调戏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口一个“小爷”自称着,好不风流快活。

有时候顾且行会跟我说些朝政上的事情,也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除了文武科举前朝没什么要紧的大事,根据探子的监视,秦子洛离开皇城以后,也一直安安分分的,表面上没有任何有关谋反的动作。

而最让顾且行意外的是,陈画桥的父亲陈达,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草包,他暂时接替了陈岚留下的部分职位,处理得也算井井有条。

因为无风无波,顾且行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留给我。

直到甘霖皇叔和容祈都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在第二日给我用药这天,顾且行因为担心特地过来看我,乱七八糟问了很多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将月灵芝的药力说得过于生猛,顾且行担心会出现意外。

而我抱着瘦瘦巴巴的小玮坐在软榻里,小玮到我手里一年,个头长大了两圈儿,这个季节抱在怀里很暖和。忽然有点想念贺拔胤之了,我琢磨着如果这次小命还在的话,是不是该给贺拔胤之捎封信过去,去年玩笑时同他打的三年之约,这傻瓜莫不是还惦记着呢。

其实我真的没有他们担心,本公主一向在要命的事情上,运气好得逆天,属于福大命大怎么弄都弄不死的,这必然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的缘故。

他们吩咐描红帮我洗漱洗漱,就算能保证我还活着,不过因那生猛的药力,我在床上昏个十天半月总是少不了的。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重生的感觉,如果他们这次真的能治好我的病,那我以后拿什么装病呢,那么我是不是就不怕所谓的跋山涉水,可以往更远的地方去了,会不会就像天气突然温暖,脱掉厚重的冬衣那般如释重负的感觉。

总之,我心里对醒来的那一天还是很期待的,而且我相信我一定会醒过来。

也不知道顾且行安得哪门子慈悲心,他说这段时间容祈为我的病操劳了,也许久没有回家了,便准他今日回家探望探望母亲。我总觉得这个行为像是准备过河拆桥的前兆。

这一点容祈似乎也感觉到了。

他离开的时候,寝室的殿门洞开着,我坐在正对着院子的软榻里,笑吟吟地调教顾且行剥桔子。大概是从小被照顾习惯了,顾且行一点都不会照顾别人和自己,他是我见过的,生活自理能力最差的人了。橘子皮被剥成满地残花,我看着顾且行无奈的摸样,觉得此刻的他特别孩子气,便大喇喇地笑出声来。

顾且行抬眼看着我,将橘子随手扔进盘子里,命描红将棋盘送上来,他要同我杀几局。其实我对下棋没什么兴趣,尤其是跟顾且行,但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要大睡特睡了,且这一睡十天半月,人生总共才有几个十天半月,如此我便不能浪费了清醒时的大好光阴。

描红取了棋盘过来,吟风怕待会起风,便打算过去关门。我随意顺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容祈静静站在院子里,两束眸光如无波的古井深邃而平淡,又好像纠缠着不舍的情绪。一不小心我就同他对视了两眼,我的心里是很平静的,我只是觉得陌生又感到似曾相识,那样平和乃至温柔的目光,他早已经给了别人。

唇边骤然浮起冷笑,我将目光收回,眼底没有不屑和轻蔑,更没有怨怪和难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我很庆幸,自己已经可以在表面上做到不痛不痒。转过头来笑着与顾且行说话,我努力不把自己当成个病入膏肓的人,努力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其实还好。

吟风关门的时候,余光瞟过最后的缝隙,我看到容祈转身离开的背影,那抹沉沉夜幕般的色彩,我一次次告别,擦身而过乃至阴阳两隔,而他每一次决定离开我,或者将我越推越远的时候,我都没有察觉。

我实在是太迟钝了。

我和顾且行下棋到深夜,这一天所露出的笑容,比最近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他似乎很满意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着急对我许诺什么,两年,其实他的时间很充足。

吹了灯,我把宫人打发出去,看着黑夜中的床帏,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我最近眼神也不大好,夜里到了没有亮光的环境里,眼前完全是一团漆黑,甘霖皇叔说这叫做夜盲症,等我这病治好了,调理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想到明天我就要开始大睡特睡了,吃不准这一闭眼就睁不开了,我却失眠了。

我在床上翻来转去,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觉得挺不安的。一贯我就是个乌鸦嘴,但凡不好的事情想到什么来什么,今天便又让我撞上一遭。

我总觉得我治病这个事情不大可能这样顺利,虽说明天就要用药了,成不成在此一举了,可一句夜长梦多,将所有最完善的准备都粉碎了。

这一夜真的很长,而且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先是皇后娘娘陈画桥的心鸾殿闹了飞贼,据说还是个采花贼,差点把我们圣母般纯洁的皇后摧残了;然后是整座皇宫风风火火地开始抓刺客,挨处宫殿都被搜了个遍。

自然我娇华殿也未能幸免。

什么淫贼敢采皇后的花,这不是色胆包天而是干脆魔怔了,但凡熟知点宫闱闹事之道的人都明白,这采花就是个说法,或者是被人伪装出来的假象,其背后定然有个不方便说开的真相或者阴谋。

要是真的有人在后宫里采花,这种公然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情,还就没人敢直说了。

我对闹贼的事情是毫不知情的,但我也不能保证,我娇华殿里当真搜不出一个半个毛贼来,以我最近的倒霉程度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特别大。

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们在外头轰轰烈烈搜院子的时候,我依旧巴巴地瞪着眼睛看红灯穿透窗纸投进来的影子,心里琢磨着,心鸾殿闹了采花贼,虽说这花应该是没采上的,可这个名号委实难听,陈画桥得将自己哭成什么样以证清白啊。

在宫里,采花这种事情真是说不准,野史上就有不少关于妃嫔宫中闹贼的记述,经过我的研究鉴定,采花和私通之间,其实就是层窗户纸的事情。

我本是无聊地瞎琢磨,想到这个层面的时候吓得愣了愣,陈画桥同顾且行算不上两小无猜,形式上也算个青梅竹马,放着皇后不好好干,她是不可能空虚大发了去给顾且行弄顶王八色的帽子戴戴吧。

自然是我多虑了,我这么瞎琢磨的时候,脖子上传来丝凉意,我抬起尚且不够稳便的手想在脖子上抓一抓,一不小心碰到个生铁一样冷冰冰还很锋利的东西。

哦,是匕首……

因我在琢磨的过程中,将身子背过来面对着墙壁而卧,眼下便看不到身后是什么人,我立刻想要转身,那人的手掌按在我肩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掌心和贴着我脖颈的刀子稍稍用了些力气,示意我不要乱动以及出声。

唔,难道这就是心鸾殿里逃出来的那位采花贼?

开什么玩笑,本公主素来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好么,跟一个早就把小命插在香炉子里,随时准备化成灰飞的人玩恐吓,他真是倒霉到家了。

此刻房门外正有许多侍卫,估计不久就要破门搜进来了,我不知道这个歹徒是打算拿我当人质呢,还是打别的主意,我很确定的是,本公主现在随随便便喊一嗓子,拿刀架我脖子这货,就有幸同我一起携手黄泉了。

我刚张了张口,一声尖叫起个头,他便急忙伸出手掌捂住我的嘴巴,但是这双手,同寻常的手有些差别,触感比较粗糙,那不是手心的茧子,而是带着胶皮的味道。

这这这,这不是我原本打算给初一的,又被容祈扔掉的那双手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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