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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鸿雁在云鱼在水(四)

容祈拖着郁如意上岸的时候,从各条小路杀过来的仆人也才赶到,容祈哆哆嗦嗦地拍郁如意的脸,温柔而紧张地喊她的名字。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这罪魁祸首插不上话。

郁如意始终没有醒过来,但也没来得及死过去。容祈命所有人散开,就地将她的身子放平,抬手在她胸口按了几按,又俯下身去对着她的嘴巴吹气,他的头发在不停地滴水,脸上的表情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着急。

我却仿佛冷血似的无声无息地看着,我虽然知道容祈是在救她,可听到周围的仆人一声声地唤着“王妃”,心里却仿佛针扎一般疼。我是公主,她是王妃,这就是我们两个与容祈的距离。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依附着他而生存。

郁如意醒来的时候,容祈将她拥进怀里,面上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隐约记得在清河的画舫上,他也曾那般拥着我,可当时他担心我的神情,却抵不过此刻的万分之一。

所有人都围绕在他们身边,秦老夫人拖着吓软的身子围过去,声泪俱下:“如意,我的好儿媳……”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便听不进去了,只是忽然确定自己是个外人。身为公主,本该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万众瞩目,可此刻没有人看我一眼,自然,郁如意的安危是比所谓公主的光环重要的,可我心里不知为何,还是不舒服。

描红将瘫软在河边的我扶起来,小心摘下我头发上的枯草。上一刻我还同容祈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这一刻便似隔了千山万水的遥远,看来变故从来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流连似得往人堆里望了一眼,放心地看到郁如意微睁的眼睛,不敢再去看她身旁的容祈,转了身默默地离去。

我想,我大约同姓容的八字不合,如果可以,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他们一家子。

我的小玮被容祈摔断了一条腿,窝在我怀里呜咽,我撕了片裙角帮它包扎,柔声安慰道:“乖哦,我带你去下全城最好的馆子。”

本公主不才,有个酗酒的癖好,但凡遇着不痛快又无法可解的心事,便窝窝囊囊地想要借酒浇愁。但我生来酒量又出奇的好,除了上次喝了醉影楼的马上催,还没有正儿八经得醉过几回。

我吩咐吟风将马车驾去百里香居,自从开始和秦玮厮混以后,我就很少来这地方,对于皇城里的八卦也鲜少关心。我想,既然我们终将沦为陌路,我便需尽早将日子过回原来的模样,把过去出宫瞎晃的兴趣爱好都找回来。

因为我的催促,车马跑得很快,但吟风技术过硬,即使是在最拥挤的人潮中,也无需担心什么。

可今日倒霉,一早就开始倒霉,约莫是因为顾且行阉了靖王府那念诗的,造了断子绝孙的孽障,而我勉强算是共犯,才遭了这些个现世报。

描红正安慰我莫要将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马车便忽然一个急转,外头传来一高一低两声马匹嘶鸣,待马车忽然停住时,我和描红分别在窗框上磕了脑门。

我揉着额头从马车里下来,想看看是怎么个情况,旁边另一辆马车里便传来声女子的训斥:“怎么回事?会不会赶车!”

我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朝那方向看过去,便见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一边下车一边扬着下巴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谁家的马车都敢撞,我们家小姐若是有个三长……”

那丫鬟抬头看见我的脸便不说话了,我当是哪路泼妇这么莽撞,可不就是被吟风抽肿了脸的陈府丫鬟么。如此说来,她口中的小姐也不言而喻了,除却陈画桥还能是谁。

我上前一步,将下巴抬得更高,怒目道:“你们家小姐还想怎么着?”

“公公公公……”

“公什么公,我又不是太监!”我黑着脸训斥,抬头朝那精致的马车看一眼,吩咐道:“叫你们小姐出来。”

我本就心情不好,好歹抓住个能出气的人物,可不得将陈画桥叫出来磨磨嘴皮子。但陈画桥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往日在宫里她就敢拿鼻子对着我,现在在宫外更懒得在意个中礼数。

陈画桥掐腰往我面前一站,瞟了眼站我身后的吟风,尖声尖气地说:“唉哟,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那聋子啊,难怪!”

“小姐,你看看清楚,你们打南边来,我们往南边去,交通规则你懂不懂,出城靠左回城靠右,你这马车横在路中央,都把我们挤到哪儿去了。聋子怎么了,聋子也比睁眼瞎强!也不怕掉沟里。”

我眉飞色舞地同陈画桥讲着道理,见她一跺脚,胡扯道:“是你们的马长得太难看,惊了我的宝驹!”

嗯,这个瞎掰得很有水平!我再瞅瞅陈画桥身后的马车,交通规则讲不通便又同她讲起了法律。

对那装潢精致的马车比划一通,我同她细细讲解道:“按照历律,皇城主干寻常百姓不得跑马,你仗着自家有点权势纵横纵横也就罢了,但官文中明文规定,除却圣驾以外,任再了不得的皇亲贵族,城内车驾大小不得超过九尺见方,否则罪同劫舍,我瞧着你这马车怎么也得有一丈二了吧。”

我得意的一笑,“怎么着,陈大小姐,咱们官府见?”

“你……!”陈画桥憋得说不出话来,我方才在靖王府憋的那团心火才释然了那么一小部分。本公主被罚抄了那么多遍《常律》可不是白抄的。

“哼!”陈画桥瞪我一眼,转身要走,我也没想拦着她,准备上车继续往百里香居去。却见周围堵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且焦点并不在我和陈画桥二人身上。

“哎,可怜呀……”

“这么小就出来打酱油,谁家的孩子……”

“都爬不起来啦……”

描红扯扯我的袖子,我才绕到我们的马车前面,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个酱油筒子,地上一滩褐红的液体,约莫是筒子里洒出来的酱油……

情况大概明了了,陈画桥的马车不守交通规则抢道而行,迎面同我们的马车撞上,吟风为了避免发生车祸,及时调转了马头,不巧撞了个出来打酱油的孩子。

陈画桥亦凑过来看了两眼,一脸得意道:“出事儿了吧,这要是撞死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咬唇瞪着她,这事情我有份,她也脱不了干系,若真出了人命,父皇追究下来,她陈画桥也别想逍遥。我这边拦住陈画桥不准她畏罪潜逃,那边命描红过去看看那孩子的死活,若是还活着,大不了是多赔些银两。

幸而那孩子确实留着口气,吟风便过去将他拉起来,打算先背去医馆诊治,谁知这孩子脚底像是粘在地上了似的,吟风将他拖起来,他又硬生生趴回去,拖起来,再躺下……

按理说吟风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很多,要拎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子便如拎小鸡一样简单,可这孩子如此往往复复,无非就是不想从地上起来。

我算看明白了,今儿不是撞了打酱油的,今儿是遇见碰瓷儿的了。

本公主心里又窜起一股恶气,觉得今天这个霉倒得没个尽头了。怎么谁都欺负我,宫里顾且行欺负我,宫外容祈欺负我,大街上陈画桥同我怄气,连个碰瓷儿的都专挑我这软柿子。

老娘不伺候了!

我大步走到那小男孩面前,当着众多围观群众的面,不顾体面地在他身上轻轻踢一脚,半劝半威胁道:“你在这里趴着,我一钱银子都不会给你!你走不走,不走我便驾车从你身上踏过去!”

我这声威胁刚出了口,人群里便杀出来个彪形大汉,一把将那小男孩抱进怀里,同时,另外几名大汉迅速将我和陈画桥围起来,耳边充斥着大汉夸张的粗哑的要人命的悲恸:“我的儿啊,是哪个狼心狗肺的龟孙子把你害成这样啊!爹的儿啊,亲儿啊!”

我翻了翻白眼,感慨这一天过得好生跌宕,陈画桥反应倒是快,指着我的鼻子道:“是她,就是她家的马将这男娃踩了,是她是她就是她,她家可有钱了!”

既然陈画桥不仗义,我也只能将斗争进行到底了,我对围观群众高声道:“大家方才都看见了,是她先抢道,我家的马车是为了躲她。”我看着那哭天抢地的彪形大汉,郑重提醒道:“她家更有钱,她是当朝丞相家的千金,比皇宫里的公主都有钱!”

陈画桥皱紧了眉头,可她又不敢当街说出我的身份来,只得对那大汉道:“好了好了,你要多少银子,赔给你就是了。”

看吧,陈大小姐果然很有钱。

那彪形大汉不哭了,转了转眼珠,估计是在掂量,若当真是丞相家的小姐,讹多少钱比较划得来,又不会给自己惹了大麻烦。他那么掂量着的时候,人群里又发出个懒散的声音,“来来来,让开让开。”

嗯,这声音,也挺耳熟。

我看着秦子洛一脸痞子样从人堆里挤进来,他对我俏皮地挤了下眼睛,站在彪形大汉前开始捏下巴。

捏了片刻,秦子洛忽然出手撕破了小男孩的衣裳,只见那小男孩细嫩的皮肉上,一道道青紫的痕迹,大约是被人用棍棒打出来的。如此,围观的百姓也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定是这大汉强迫小孩出来当街装死,讹诈人钱财。

大汉见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联合同伙要围殴秦子洛,可那秦子洛是什么人?好吧,自从知道容祈身份了不得以后,我便也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人了,但那身功夫我倒是见识过。放平这几个大汉,比小二上菜还容易。

几条大汉被打跑了,热心的群众将小男孩送去报官了,我在散场的街道上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容祈的影子,暗暗顺了口气,干干招呼道:“子洛兄,巧啊……”

“是很巧啊,出门修根破簪子,都能撞见你叫人欺负,你说你一个……你窝囊不窝囊?”秦子洛悻悻道,全然无视在一旁不停眨眼的陈画桥。

“你?修簪子?”我狐疑,秦子洛这样蹭吃蹭喝的败家子,还有这么勤俭节约的时候?

秦子洛从袖中幽幽地摸出一支断成两截的玉骨簪,正是当初容祈赠我那枚。我分明记得这簪子在我知道容祈欺骗我感情的同一天,就被我扔出了娇华殿外。

他道:“听我家小玮说,方才同某位姑奶奶在地上打滚,不小心将它折断了,扔了怕是找不到第二支一模一样的,便想修一修。”说着,他垂眼半笑不笑地看看我,咂咂嘴道:“你说他一个男人,成天将这玩意儿揣在怀里,也不怕扎着自己。”

我白他一眼,恶狠狠道:“扎死活该,往心口上扎!”

秦子洛悻悻地挑眉,将簪子收起来,伸个懒腰道:“我看这簪子也不用修了,天色还早,你请我喝酒吧?百里香居?”

唔,便宜捡个酒搭子,也不错。我一边朝马车走,随便挥了下手,对秦子洛说:“你驾车。”

“我也去!”一旁的陈画桥忽然插话,捏着嗓门嗲声嗲气的,我回头狐疑地望她一眼,陈画桥勾唇一笑,“我请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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