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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乡党

这次意外流产,莫方很内疚。

身体稍微恢复一点之后,她多次想同何若求谈一次,或者就是安慰安慰他,但是,何若求现在极力回避同她面对面的交流。

他变得更沉默了。每天的一日三餐虽然还继续忙碌在厨房,但是,除了必要的、非说不可的话,他基本不搭莫方任何话茬。

整个家,愈发死气沉沉起来。

莫方的心本来就在流血,遭遇何若求的冷暴力,她更觉得孤单寒冷得受不了了。渐渐地,她又开始极少回这个家了。

孩子没有了,爱人疏远了,只有事业,只有公司,才能抚慰她那颗孤独的心。

而让人欣喜的是,方圆公司在经过一系列的调整后,渐渐步入正轨,生意日渐蒸蒸日上起来。

莫方渐渐从失去孩子的疼痛中苏醒过来。这些年,经历这么多,这个女人已经变得达观异常。她虽然不喜欢人生的无常,可是,当这样的无常发生在她的身上时,她觉得一切也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怎么说呢,无论人和人,还是人和事,说到底,不过缘分二字。有缘的,早晚都要聚到一起;而无份的,即便尽力谋求到了,终究也会失去。

她不认命,但是在一些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却学会了随遇而安。偶尔,她一个人站在寂寞黝黑的春夜里,想着自己这一生可能一直这样孤单下去,会有伤心和悲凉。但是,再回头看看案头堆积的资料,看看桌子上摆放的方圆公司的徽标,心里又有了勇气。老天对她还是恩慈的,毕竟,她还有这样一方天地,方圆公司,从无到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不也是自己的孩子么。

于是,她复又回身,投身忙碌繁琐的工作中。

这样的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男人,同样夜不成寐。

何若求再也没有过去的殷勤了。莫方不回家,他也不闻不问,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家里的凄清,相反,如果莫方出现在眼前,他倒更觉得拥挤和不自在。

日复一日地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匍匐在这样的生活中,何若求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口枯井,头顶覆盖葳蕤茂盛的秋草,心底却是一片无人看见的荒芜和干涸。

他对绿意和青翠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这时,一个女孩儿走进了他的生活。

朱临临,金融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到何若求的部门来实习。

她报道那天,何若求昨夜在网上斗地主斗了大半夜,早晨没睡醒,上了班还是没精神,正俯在案上打盹。

笃笃笃,几声轻轻的叩门,何若求根本没听到,等朱临临推门而入站到他的桌子前面,他还枕着胳膊半梦半醒呢。

赫然听到朱临临的声音,何若求吃了一吓,惺忪着眼睛直起身子,额上还压了几道明显的痕迹,更让他难堪的是,他的下巴那里,还有口水的印记。

朱临临嘻嘻笑起来:“何科长吧您是,我是朱临临。”

同朱临临握了手,何若求这才想起来。哦,是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李行长交代过,一个新来的大学生会过来实习。

但是,额,这样的见面,也太尴尬了吧。何若求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一壁去隔壁招呼小张过来帮着朱临临搬桌子椅子,一边接过来朱临临递过来的履历表。

看到朱临临籍贯那一栏,何若求眼睛一下子瞪起来,朱临临的籍贯是浙江杭州,他们是老乡啊。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当然,年轻的朱临临倒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她虽然刚刚大学毕业,可心里早就有了四海为家的雄心,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老乡,她内心只是有小雀跃,这以后有什么事情,攀了老乡交情,肯定会被照顾吧。

可是何若求是真激动。尤其是听到朱临临随便软了两句家乡话出来,他更是有见了亲人般的惊喜。竟然能在盐市遇到小老乡,竟然能在千里之外的异乡还听到家乡话,何若求激动,激动得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欣喜了。

那天中午,他摆出同乡老大的身份,宴请了朱临临,坐陪的,是同科室的小张。

青春靓丽的朱临临是个颇为识相的人,见何若求对同乡情谊如此看重,很快就不招呼何科长了,而是直接称呼何哥。至于小张么,无论职位高低,张哥就是了。一下子收了个天仙似的妹妹,小张和何若求,都很兴奋。

宾主尽欢,酒至半酣,朱临临小眉头蹙了起来:“何哥,我还有事求你呢,银行里没有宿舍,我目前暂时寄住在一个远方亲戚那里,但总也不是长久之计,您熟悉这个城市,请帮我留意有没有一居室的出租房子吧。”

一居室的出租房,何若求笑,盐市哪有这么小的房子。

“但是,太贵的房租,我也承担不起啊。”朱临临嘟着嘴巴,难为情地转着筷子敲打自己面前的碟子,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忽然让何若求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经常在饭桌上做这样的动作,每次都被妈妈骂:“瞎敲啥,不知道这样不礼貌啊,赶紧规矩点。”

后来何若求大了,才知道这样的动作其实是挑剔饭食的意思。今天看到朱临临孩子一样的小动作,他的内心忽然软软动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就在这时,何若求想起来,自己和莫方搬到新房子后,岳父岳母留下的那套房子,不是还一直空着么。

以他们的条件,根本不在乎那点租金,那么,既然这样,何不帮自己这个小同乡解了燃眉之急。

听到何若求的话,朱临临兴奋的简直要跳起来。这个老乡哥看来真是自己的贵人啊,不是一居室的房子,收的房租却比一居室还低,她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了。所以,吃过饭,她根本等不及了,提出马上就要过去看看房子。

何若求好脾气地随她去,房子是老房子,可是,家具什么的,都是他们来盐市之后换的,一个姑娘自己住,蛮舒服的。

朱临临当即就交了半年的租金,当然,这个小姑娘也很懂人情世故,她从网上淘了一条领带,送给何若求。

何若求看着那条领带推辞:“我很少穿西装,这领带,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朱临临瞄他一眼,也不多言,抽开领带顶端,一背身的功夫,再递过来。何若求惊讶的发现,那条领带,竟然吹气般涨了起来。

朱临临看着何若求惊讶的样子,大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领带枕头啊,这可是眼下最受白领们欢迎的一个东东。午休的时候吹起来掂在脖子下,就是个柔软的临时枕头。而平常呢,不用充气,就是条领带。”

何若求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个丫头还记着报道那天他的狼狈呢。不过,如果一条领带真有这样的功效,也确实不错哦。

他第二天就真的戴了那条领带来上班了。朱临临看到他进门,跳起来拍一下:“恩,何哥,今天好帅啊。”

何若求也跟着mimi笑起来。

房子是莫方父母留下的,现在要租出去,何若求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莫方打个招呼。

只是,不知为何,在同莫方提到朱临临时,何若求说得很含糊。他没有告诉莫方,新租客是自己的老乡,更没有告诉莫方,这个老乡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

当然,莫方也没问。何若求同她汇报这个事情时,她正在起草公司的一份章程,一边在电脑前忙碌,一边哼着哈着的应着。

“一个小同事,外地人,初来乍到找不到房子,我只想,咱们那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当做好事拿出来帮她救急。”

“行,行。”莫方头都不抬地做了个OK的手势,“你看着安排,我还要斟酌这个章程,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麻烦帮我把书房的门带上。”

何若求讪讪地退出来。莫方需要清静的自由空间,他不能继续打扰这个日理万机的老婆了。

回到卧室,何若求随手打开电视,换来换去都是无厘头的搞笑剧情。百无聊赖,关掉电视,他拎过手提,想继续斗地主。

这时,Q上忽然有个小丸子的头像跳起来:嗨,干嘛呢何哥?

是朱临临。这个小丫头上班不几天,就要了何若求的Q。

小城的行政部门,真的是死水一潭。多年前,何若求来上班什么样子,现在,依然什么样子。不同的只是,过去是郑三里做科长,而现在,科长的金交椅上,坐的是何若求。但是,换了一个科长,工作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他们部门依然闲,长日漫漫,无事可做,何若求已经习惯,这些年,他别的没有锻炼出来,坐功倒是一流了。可朱临临不行啊。

她闲得发疯,不停地在自己的手提上给何若求发种种搞怪的图片,何若求抬头,她赶紧竖起食指示意他保持安静,恩,小张就在一侧呢。何若求笑着冲自己这个小老乡眨眨眼睛,偷偷打出一个手势,这个只属于他俩的小秘密,让他觉得好玩又新鲜。

当然,朱临临不只给他发一些搞笑的图片,偶尔,她还倾诉自己的苦恼,抱怨这个小城沉闷的生活。

朱临临的大学,在上海上的。她copy大学校园的很多图片给何若求看看,何若求顿时有了恍然之感。那熟悉的风景和灌木,那让人无限留恋的天空和建筑,甚至,何若求都闻到了照片之外的那种淡淡味道。哦,上海,那是他的旧梦啊。何若求的心里,一下子觉得自己和朱临临又近了一层。

而朱临临的那些苦恼,更是让他看到了昔日刚刚来到这个城市那个挣扎的自己。风俗、人情、世事、语言,什么什么都是是不适应的。

“何哥,我偷偷告诉你,这个城市,注定只是一块跳板,我不甘心自己如此美好的青春就埋没在这个土苍苍的城里。所以,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一定要逃。”朱临临信誓旦旦地仰起年轻的脸,春日暖阳从窗子里扫射下来,正好打在她光洁的、有着淡淡绒毛的脸颊上,何若求心里倏然一动,这个带着逃逸美梦的女孩儿,多像一棵生机勃勃的白杨树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得伤心,老得绝望,老得穷途末路。

可是,朱临临可不这么认为。“何哥,你怎么会老,四十岁啊,正是既有阅历又有雄心的时刻,男人四十一枝花嘛,你现在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呢。”

何若求摇头苦笑。

不过,朱临临的这份调侃,也着实让他觉得有趣生动。渐渐地,他习惯了同朱临临的网上交流,每天同在一个办公室,嘴巴闭得紧紧的,但是网络上的交流却热火朝天,这就好像一个光天化日下的秘密,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着,但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两个小孩儿的游戏暗语。

何若求迷恋这样的新鲜,迷恋到游戏不打了,地主也不斗了,天天就是盼着朱临临的头像跳起来。

而朱临临,她又是真的寂寞和孤独。所以,不但白天在单位和何若求戏谑,到了晚上,只要何若求在线,她总是缠着他说东说西。

渐渐地,两个人对彼此的存在都成了习惯。偶尔,莫方回家,何若求因故不能上线,朱临临会一遍一遍地发短信催:“何哥,干嘛呢,不知道人家在网上望眼欲穿啊。”

对于这样的疯话,何若求很受用,他躲到莫方看不到的角落,找各种理由向朱临临做解释。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一个偷吃的孩子,夜半躲到黑漆漆的厨房,在柜子里拿一颗糖果。心里有稍微的恐惧,更多的,还是浓浓的甜蜜。

何若求非常贪恋这样的甜蜜,当然,偶尔,这样的贪恋,也让他很慌张。这样下去,怕是不妥吧。但是,他立刻又会安慰自己,我当她不过是个孩子,就像同乡的小妹妹,襟怀坦荡,有什么值得不安的。

他于是愈发放任自己。

而朱临临,本来就是一个有点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孩子,见何若求喜欢,愈发对他随意起来。如今的办公室,气氛暧昧的很。她和他在网上唠嗑,一句话何若求说的朱临临不高兴了,如果小张不在,她就扑上去连抓带掐,直到何若求讨饶。如果小张在呢,她就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何若求的脚,尖尖的高跟鞋点到何若求的脚上,他疼得很夸张,可是,又不能喊出来,那种样子,让朱临临笑得好像一朵花。

何若求觉得,自己已经枯槁的生命,忽然注入了某种生机和活力,而朱临临,就是他的催化剂。

他关注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

朱临临小时候的趣事,朱临临的父母,朱临临的大学生活,朱临临的男友。

朱临临竹筒倒豆子,提里啪啦地说了个痛快。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说她和男友的事情。

那个男生,半年前去云南的一个山寨做支边教师了。提到男友的决定,朱临临很气愤:“他是个自私鬼,为了表现个人的高风亮节,不惜将我们的爱情置于死地。”

“男人嘛,总是要做些顶天立地的大事才够称得上男子汉。”何若求替那个小男生开脱。其实,当年,他在上海失业那段时间,也曾做过这个男生已经实践了的大梦,想去边疆援教。可是,莫方死活阻止,那个大梦才搁浅了。现在回头想一想,何若求还觉得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尤其是和莫方的婚姻出现断层后,他更发现,一个男人的一生,年轻的时候,绝对应该做点不管不顾的事情,即便收获不了想象中的成果,最起码,老了之后,回忆起来,也有骄傲可寻。

“可是,你现在也不老啊。”朱临临笑嘻嘻堵他。

何若求摸摸自己那张已然变得粗糙的脸,他不老么,现在的他,还不老么?怎么会,他的雄心,他的壮志都没有了,生活已经进了死胡同,眼看就无路可走了。

“可是,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还有光芒,你的血液里,还有不服输的东西,何哥,你就是缺乏刺激,哈哈。”朱临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何若求只觉得那些字,好像一根根的银针,稳准狠地扎到自己的穴位上。他的眼睛里,还有光芒?他的血液里,还有不服输东西?他看着镜子中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有点怀疑,又仿佛受了鼓动,他真的还有这样的力量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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