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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老秀才诵檄文鼓舞抗日将士

红艳艳的日头从东方露出脸,山上山下忙碌起来了,吃过早饭,各山寨大架子集中到仁义堂前,举行出征仪式。

赛秦琼站在高高的石头上主持仪式,首先请大掌柜的乐山虎讲话。乐山虎走上前说,规矩昨天都定下了,各山寨要遵守规矩,听从统一指挥,不得擅自行动,如不遵守按局规处置,接下来他感觉没话可说了,让赛秦琼再说几句。赛秦琼想给大伙鼓劲,却也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平时讲杆子里的事、绿林好汉的事、打家劫舍的事,他们讲得头头是道,总有说不完的话,此刻要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们说不出来。忽然,赛秦琼想起字匠写有檄文,就在人堆里找字匠。杆子没听说过啥叫檄文,议论纷纷,赛秦琼解释说:“啥叫檄文我也弄不清楚,不过我听字匠说,檄文就是打伐赖毛的宣言,出征的号令,明不正言不顺,恁多人马去打赖毛,总得有个说法吧,咱得学学古人的做法,给弟兄们鼓鼓劲,打仗不尿裤子,不当二狗子。”字匠从人群里走出来,从没在恁么多人面前露过面,有些腼腆,显得缩手缩脚。乐山虎不认识字匠,杆子都穿短衣紧身衣,活动方便,猛然见到一个穿大衫的书生,感觉奇怪又好笑。赛秦琼说:“大掌柜的,这是我们的秀才,一肚子学问,不比咱们这些大老粗,让他说两句吧。”

“嗬,是书生呀,酸得要命,能说啥东西,别听他啰嗦,耽误工夫。”白毛狼不耐烦地说。

“毬,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舞枪弄棒不是秀才的事,别让他瞎掺和。”旋子圆说。

“哟,铜峰还有秀才哩,赛秦琼不简单啊,也想让秀才露露脸呀,是不是?”老洋人反唇相讥。

“各山寨头领说事,哪有文明梁插话的地方?太不懂规矩了吧。”孤雁飞说。

“不能再瞎说!大战在即,不要说不三不四的话,瓦解军心,谁再胡说按规矩办。”乐山虎盯着那几个人看看,“字匠是一片好意,念念‘稀文’鼓舞军心,顶硬,不尿裤子,打仗敢顶着烟上。字匠,过来念念你的‘稀文’吧。”

场面严肃起来,字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登上大石头,心里紧张,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念好,不能结巴。他的腿微微打颤,拿纸的手晃动不止,不敢抬头看黑压压的人群,他极力稳定下来,清了清嗓子。乐山虎说,都别吭声,听字匠念。场面静下来,鸟儿飞走了,风儿停了,太阳高高斜挂在东南方,纵横四方的草莽汉子,耐心地听文弱秀才诵读,空旷的山谷里响起抑扬顿挫的声音:

赖毛者,昔之倭寇今之东洋鬼子也。盛唐之时,我朝屡遣唐使,告慰扶桑,教以儒学,施以教化,传授佛法、科技,遂使其脱离蒙昧无知之野蛮,历代承恩,不可悉数。然赖毛乃贪婪乖戾之帮,鲜仁寡义之徒,以怨报德,狡诈而荒淫,狭隘而好斗,受恩至深却不思回报,常生邪念,数典忘祖,居恶毒之野心,藏侵略之歹意,屡屡犯我中华,致使中华民族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罪恶昭彰,罄竹难书。

至‘九·一八’大举发难,夺我疆土,残害生灵,从此中华大地狼烟四起,尽做沙场。民国二十七年春,赖毛侵扰至沘水,焚毁房舍,抢掠财物,奸**女,大肆杀伐,以暴为乐,惨无人道。赖毛逞淫威,沘水罹浩劫,城市余瓦砾,骨髓成丘垤,村村有逝者,户户有冤魂。刀砍活埋者不绝如屡;中弹枪挑者层出不穷,县境之内尽为人间地狱。我姐妹被欺凌,不堪被辱而自尽者比比皆是。先人虽作古,灵魂仍不得安宁,吾辈愧对先祖。百姓之命贱如蝼蚁,庄稼牲畜悉数遭劫,赖毛暴行滔天,令人发指,列祖列宗若有在天之灵,必为子孙遭此劫难而痛心矣。

是可忍,孰不可忍!吾辈生于兹世,即为血性男儿,万不敢苟且残喘,天降大命于身,肩负杀敌保家之责,拼死欲与赖毛决一死战,拯民众于倒悬,救苍生于水火,以为己任。有赛秦琼者,铜峰之大架子也,仁义君子,侠义之士,嫉恶如仇,仗义执言,深得众人厚爱,激于义而登高一呼,应者如云,爰举义旗,齐心戮力,共伐赖毛,所向披靡。有乐山虎、旋子圆、白毛狼、孤雁飞、马三楞、满堂彩、老洋人、徐老包、占天利、张丑子、郭将军、杠子头数十股杆子,怀正义慷慨之志,抱爱民侠骨柔肠,视赖毛如眼中钉肉中刺,应赛秦琼之邀,齐聚铜峰,共商讨贼大计,誓死驱逐赖毛,清除妖孽,保我家园,佑我百姓,卫我财物,护我祖坟,此乃伟大壮举,堪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当今天下大乱之际,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吾辈虽为杆众,地位低贱,素不为官府所容,值此国家生死存亡之秋,激昂大义,蹈死不顾,舍生忘死,发愤一击,此举与变节缙绅、二狗子之徒相较,孰为君子孰为盗匪?毋庸置疑,不言自明。

是日杆众齐聚铜峰之巅,共行出征仪式,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山上叱咤风云,高鸣金鼓而信誓旦旦;山下旌旗蔽日,铁骑成群而斗志昂扬。此番出征必能攻破朗山,踏平赖毛之豫南老巢!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字匠被自己写的慷慨激昂的文章打动了,念到激越飞扬之处,流下两行热泪。杆子大部分不识字,听不懂文绉绉酸溜溜的东西,但人人表情肃穆,仪态庄严,聚精会神地倾听。《讨赖毛檄》念完了,字匠把檄文大意讲解一下,大伙明白大意,不住地点头。

乐山虎觉得字匠的话句句说到他心坎上,正是他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我是个粗人,正愁说不出来大道理哩,字匠说得好,句句在理,别人看不起咱,咱不能看不起自己,日他娘,咱们都没当二狗子,都是爷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日他娘,字匠不愧是秀才,肚子里弯弯多,能说一套大道理,让他再说两句。”

字匠不再怯场,站直了身子高声说:“弟兄们不以地位卑贱而忘忧国,舍生取义拯救百姓,壮怀激烈,光照千古,青史留名。我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大伙一样冲锋陷阵,杀赖毛还得靠大家,希望大家不负众望,早日凯旋。”

乐山虎说:“咱们今天是打赖毛,不是打家劫舍,堂堂正正,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宣扬宣扬也是正理,鼓舞士气。好,好!字匠的文章写得好,就是好,不过嘛,叫‘稀文’不好听,咱去打朗山,个个是好汉,没有人怕死,用这个名字倒像咱吓‘拉稀’了,不吉利,不如改名叫‘顶硬文’才有劲哩。”“稀”是形容没胆量,被人瞧不起,字匠念“稀文”,很容易让人误会。乐山虎的话音未落,引来一阵笑声。字匠解释说,是“檄文”,不是“稀文”,并简略解释了啥叫“檄文”。

“好文章,想不到大山深处竟有如此人才。”突然从人群外围传来洪亮的声音,打破了静寂的场面。所有目光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胡子老道和光头和尚站在人群外面。老道须发皆白,气魄不凡。白毛狼欺侮唐老道惯了,想在众人面前逞威风,气势汹汹地说:“唐老道,我们正在举行出征仪式,你一个牛鼻子老道来干啥?”道士并不理会,反而提高嗓门说:“打赖毛保家乡是每个人的责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能冲锋陷阵,我虽出不上力,也能凭一技之长救助受伤的杆子,为打赖毛尽一分力。”

“老不死的,你能干啥?念你年纪大了,不跟你一样,今天越发上脸了,竟来搅乱仪……”白毛狼窜到道士面前,指手画脚地说,还没有说完,猛然遭到重重一击,不知啥时候小白鹤跳到面前,把白毛狼击倒在地。白毛狼气得咬牙切齿,骨碌爬起来拔出花帽子,对准小白鹤要开枪。赛秦琼看势头不对,急忙横在中间,拉开二人,数落小白鹤不懂规矩,不该面对白毛狼下狠手。小白鹤分辩说,老人是他师父唐太极的叔,白毛狼辱骂老人,他不能坐视不管。赛秦琼说,即使这样也论不到你动手,唐太极的功夫还是唐神仙传授的,他的武功肯定了得。

白毛狼爬起来,气呼呼,不肯煞威,他只知道唐老道会采药治病,听赛秦琼说他是太极拳高手,便不敢张狂了,当赛秦琼说唐老道就是当年义和团的副头领时,他更加吃惊,想不到唐老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众人也向唐老道投过敬佩的目光。乐山虎问唐老道的来意,唐老道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玄静,从里面掏出一丸药,说这是他研制的见风好,专治外伤,他年纪大,不能亲手杀赖毛,但可以用见风好为受伤的勇士治伤,为打赖毛出把力。乐山虎哈哈大笑,说唐老道医术高明,见风好名字吉利,为弟兄们治伤,再好不过了。

唐老道与法玩和尚的交往有四十年了,义和团失败后,唐老道四处躲藏,被小和尚救了一命,后来唐老道怕小和尚受牵连,继续南逃,进了松柏山,逃脱了官兵追捕,那名小和尚就是法玩和尚。昨天夜里,法玩和尚刚刚为佛珠开了光,准备上床睡觉时响起了敲门声,他开门见是老朋友,高兴极了,得知来意,深为感动,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自己虽然已入空门,但匡扶正义,驱除外侮,是僧道义不容辞的责任。

赛秦琼又向众人介绍法玩和尚,众人听说,同样投过去敬佩目光。法玩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当今赖毛到处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惩恶扬善为出家人的一贯传统,赖毛当道之际,贫僧理应奋不顾身,拯救百姓。”乐山虎敬佩地说:“师父,打赖毛是我们的事,你一个出家人,不会使枪弄棒,年纪又大,帮不上忙,我看就不要去了。”法玩和尚急了,分辩说:“阿弥陀佛,贫僧比你只大几岁,还不至于老朽无用,你们能上战场,我也能,虽然我不会使枪弄棒,可众人拾柴火焰高,心往一处使,才能赶跑赖毛。”

在赛秦琼的印象中,法玩和尚总冷若冰霜,想不到内心埋藏着一团火。乐山虎从嘴里拔出水烟袋,看看法玩和尚,暗暗赞叹,跳出三界,步入佛门,还保持正义善良的天性,难能可贵,不能让这样好的人到前线白白送死,“好了,不要争执了,你在寺院里好好修行,静候佳音。”法玩和尚闭上双眼,慢慢拨弄胸前的佛珠,嘴巴缓缓张合,“阿弥陀佛,赖毛不除,过不上安稳日子,贫僧难以静心修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意已决,如果乐山虎不让我去,我只好跟随在队伍后面去了。”

小能人走上前说:“大掌柜的,既然法玩师父下了决心,非要参加会战,不如这样,法玩师父也懂医术,不如把唐神仙的见风好让他带着,为人治伤。”

乐山虎说:“这个主意不错,就这样定了。唐神仙,你就不要去了。”唐老道知道,他年纪太大,到战场上大伙还得照顾他,不去也好。

仪式举行完了,乐山虎命令道:“上道!”

“慢!”赛秦琼说:“弟兄们别慌,还有个仪式没进行!”

“啥仪式?”

“祭旗!”

祭旗是杆子里规矩,采取重大行动前,要宰杀牲畜祭旗。乐山虎猛然想起来,这样重大的行动咋能不祭旗哩?“赛秦琼说得对,我倒忘了祭旗了,来人,把猪抬上来。”赛秦琼说:“不,这次行动不同以往的砸窑,要用活人祭旗!”用活人?大伙面面相觑,用活人祭旗?用谁的脑袋祭旗?乐山虎说:“还是不用人了吧,弄头猪祭旗算了。”赛秦琼坚定地说:“不,必须用人!”乐山虎盯着他看看,觉得他有些怪异,“兄弟,用谁的头祭旗都不合适,我看就算了吧。”“不,用空中飘的头祭旗!”赛秦琼斩钉截铁地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伙都知道空中飘是赛秦琼的侄子,是亲三分向,咋能拿侄子的头祭旗哩?猛然间有人想起来,这几天没有见过空中飘。

小能人走过来说:“大架子,你疯了吗?空中飘是你没出五服的侄子呀?”

“来呀,把刘石水带上来!”

小能人知道赛秦琼一言既出,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多说无用,不过还是说:“大架子,你再想想。”

“不要再说了,带刘石水!”

铁龙塔的弟兄怀抱鬼头大刀昂首挺胸走在前边,青天柱黑彪紧跟在后面,身后两个堂将押着五花大绑的空中飘

云中蛟、空中飘和齐麦堆去县城联络张旅长。与官员打交道比杆子更危险,他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好琢磨。为了以防万一,云中蛟和跟班提前一天来到县城,悄悄找到埋在部队里的眼线,打探张旅长和部队最近的情况。第二天,空中飘和齐麦堆来了,他和空中飘两个人去见张旅长,让齐麦堆等候消息,如果到中午还不见两人出来,立即回山寨报信。

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押送着云中蛟和空中飘进去了。张旅长不愿意见他们,李副官提醒说,先看看他们是啥意图,不满意再干掉他们不晚。见了张旅长,云中蛟微微一笑,“张旅长,你的鼎鼎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特来登门拜访,你却连个座也不让,是不是烟锅里炒芝麻,笔杆子吹火——太小气(小器)了?”

张旅长长年围剿杆子,本以为杆子见了他会吓得两腿发颤,不料这个杆子油嘴滑舌,和他这个堂堂的旅长开起玩笑了,非常恼火,“大胆狂徒,能召见你已经开恩了,还想要座,不知天高地厚。”云中蛟又一笑,“呵呵,张旅长,此言差矣,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你我都是土生土长的沘水人,虽没见过面,但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也算老交情了,你不让座还说开恩,不知恩从何来?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如此狭小的心胸,咋能在官场上混?如何升官?”张旅长当了多年旅长,一直没有升迁,云中蛟揭了他的短处,他更气恼了,“哼,山野杆子竟敢来教训我……”云中蛟打断他的话说:“张旅长此言差矣,人要脸树要皮,好墙要把麦糠泥,我代表铜峰来,也是堂堂的信使,张旅长为啥骂人哩?你是正规军不假,可这么多年也没把我们吃掉呀,倒是几次截获你的武器……”张旅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云中蛟挺起胸膛说:“你虽为旅长,有正规军,不过,麦秸垛虽大,压不死老鼠,我们在你眼皮子底下,越涨人越多,咱们是半斤八两,打个平手。”张旅长被驳得无话,恶狠狠地说:“早晚有一天踏平铜峰。”

云中蛟从气势上把张旅长压下去,信心更足了,“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个猫屁股,张旅长的正规军只能收拾小股杆子,不敢踏进铜峰一步,你指使活阎王打铜峰,结果咋样?还不是让我们连窝端了吗?”张旅长恼羞成怒,“截枪一事还没跟你们算账,今天竟敢找上门来,猖狂!来人……”李副官连忙拦住了,让他听听杆子下面咋说。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旅长算盘打错了,活阎王打铜峰是假,借机武装家丁是真,不过还有一事,张旅长不知道吧?”云中蛟故意不往下说了。“啥事?”“小鸡拴到门槛上,叨了里面叨外面,活阎王得了你的好处,又与赖毛暗地里往来,充当二狗子,上级要是知道你把枪送给二狗子,只怕你担待不起吧?”云中蛟的话音不高,但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云中蛟软中带硬的话让张旅长彻底泄了气,不敢再张狂。云中蛟继续说:“不过,张旅长不要紧张,我们已经把活阎王除掉了,我们不说,上级不知道。”

李副官推了推眼镜,站起来劝解,“算了,不要再说了,来人,看座。”云中蛟和空中飘坐下来。李副官说:“你们是杆子,我们是围剿杆子的官兵,既然你们找上门,一定有上门的道理,说说你们的来意吧。”云中蛟不卑不亢地说:“我们是打灯笼走亲戚——明来明去,就照直说了。听说你们准备围剿朗山赖毛本部,有没有这回事?”张旅长和李副官警觉地瞅瞅云中蛟,“你问这干啥?”云中蛟坐直了身子,高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打赖毛是每个人的责任,一家不和外人欺,一国不和外国欺,你我都是中华民国的臣民,赖毛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你们能打赖毛,我们就不能打赖毛?不要误会,我们大架子准备和你们联合,共同攻打朗山。”张旅长和李副官的眼睛瞪圆了,比葡萄还圆。云中蛟慷慨激昂地说:“凤凰乌鸦不同巢,香花毒草不同根,但眼下国难当头,凤凰乌鸦也要同巢,香花毒草也要同根,只有联合才能攻下朗山,赶走赖毛。”张旅长不屑一顾说:“就凭你们乌合之众也想打日本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虽然没有贵军精良的武器,可打起仗来不一定有我们勇敢哩,这么多年,你们拿国家俸禄,也没把我们咋样,说明我们不是草包吧?”云中蛟说。“我的士兵受过正规训练,咋没有你们草寇勇敢?”张旅长受到了侮辱,气得大叫。“你我都是中国人,打赖毛的忠勇之士,没有草寇与正规军之分,请不要侮辱我们。”云中蛟理直气壮地说,“请问你的部队里有没有收编的草寇?”张旅长被问得张口结舌,“就凭你们那几杆破枪,也敢与日本军队打?”“大浪当头不丢桨,大敌当前勇向前,请问,你们与日本人开过仗吗?只会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见了赖毛,说不定吓得尿裤子哩。蜘蛛岗据点是我们拔掉的,你们没出一分力,我看你们是强盗走了扛出枪——假充勇敢,这会说大话哩,我们不要国家一纹钱,照样提着瓢把子打赖毛,你们吃百姓的喝百姓的,现在百姓遭受烧杀抢掠,你们替他们报仇了吗?”云中蛟越说越来劲,把不该说的话也摞出来了。

空中飘见云中蛟说得出格,怕张旅长面子上不好看,偷偷扯扯他的衣袖。作为军人,张旅长没有与赖毛交过手,自觉惭愧,手下士兵早就怨气冲天了,云中蛟又不留情面地揭出来了,他气得说不出话,“你,你……”李副官大喝一声:“放肆!你咋敢对张旅长不恭敬?我们是军人,比不得你们山野杆子,上级没有下达作战命令,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张旅长对副官的搪塞很满意,附合说,我们必须执行上级命令。

云中蛟见张旅长的威风被捺下去,信心更足了,“军人有军人的做法,见了皇帝喊万岁——有规矩,这我知道,这次你们打朗山,我们杆子情愿与贵军联合攻打,古人说,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不知你们咋想?”张旅长受了侮辱,十分生气,没考虑就拒绝了。云中蛟想起字匠交代的话,抗日爱国不分卑贱,就把字匠讲的大道理说一遍。李副官定睛瞅瞅云中蛟,暗暗赞叹,好厉害的家伙,杆子里竟有如此才干的人,虽然唇枪舌剑却句句在理,不卑不亢,可叹,又见他一脸诚意,便知他是真心联合。李副官语气突然变得和气起来,问云中蛟是不是真想联合,云中蛟坚定地说,真想联合。张旅长恢复了高傲姿态,不屑地说:“我们天天剿匪,再与土匪联合,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云中蛟义正词严地反驳,“特殊时期应该一致对外,多一个铃铛添一分响,有我们配合,多一分力量。”李副官的小眼睛飞快地转几圈,慢条斯理地说:“二位,国军与杆子联合没有先例,事关重大,你们先出去,容我和张旅长商量后再答复。”

云中蛟和空中飘跟随两个卫兵出去了。空中飘怀疑他们要对自己下手,云中蛟说:“浇树浇根共事共心,既然咱想和他们联合,就得相信他们,不要乱怀疑。”空中飘提醒说,得多长个心眼儿。

李副官劝张旅长消消气,又讲了自己的想法,土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打仗不怕死,既然土匪提出来联合,何不来个借刀杀人哩?同意联合主张,打下朗山是他们的功劳,也是他们剿匪的功劳;打不下来,借日本人的手削弱土匪实力,一举两得。李副官建议把朗山城南面交给杆子攻打,南面处在京汉铁路上,一旦开战,日军必然从汉口派兵增援,腹背受敌,损失最大,正好借刀杀人。张旅长同意李副官的想法。

云中蛟听李副官说同意联合攻打朗山,一块石头落地。他把字匠写的信递过去,张旅长展开信一看,大意是劝诫张旅长以民族大义为重,联合起来打赖毛,不要在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候斤斤计较,念念不忘恩怨得失,杆子里不乏仁义君子,在国难当头之际,应该抛弃前嫌,共同抗日,何去何从请张旅长三思。张旅长看罢,暗暗感叹,想不到杆子里竟有这样的能人,再看字体,恍惚有些熟悉,问信是谁写的,空中飘抢着说,是字匠写的。张旅长的脸色活泛了,空中飘胆子大起来了。张旅长问字匠的情况,空中飘说,字匠是报号,不知道他的大名,好像姓贾,沘水人。张旅长又扫一眼书信,看那娟秀的字体,暗暗叹服。很久以后,张旅长才知道写字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张旅长让人回了一封信,写明联合的具体办法,让云中蛟带回去。

出了旅部,云中蛟让空中飘和齐麦堆立刻回去,早点把好消息告诉大架子,他和跟班去打听张菊香的下落。

出县城向东八十里是无量寺,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往这边跑,云中蛟和跟班躲在山坡后面,待他们跑近后拦住问,才知道赖毛正在庄里杀人放火。无量寺是从县城回铜峰的必经之路,云中蛟不知道空中飘和齐麦堆过去没有,就从山坡后绕到无量寺侧面,偷偷察看。村子里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枪声不时传过来。过了一会,突然看见赖毛的队伍,空中飘也在队伍里,奇怪,空中飘咋会和赖毛掺和在一起哩?一个突兀的可怕的惊异的想法闪现在脑海里,空中飘当二狗子了?!念头刚一冒出来,云中蛟就吓一大跳,铜峰个个是好汉,没有人当二狗子,空中飘不会当二狗子吧?空中飘和一个二狗子模样的人在一起说话,云中蛟不得不相信,空中飘确实当二狗子了。

部队过去后,云中蛟摸到离无量寺五里地的杨院,找到这一带的眼线李大官,李大官见了云中蛟没好脸色,埋怨他不是好汉,铜峰没有男子汉,等李大官的火气发泄完了,云中蛟才弄清楚,李大官见空中飘当了二狗子,以为铜峰杆子都是软骨头,看不起云中蛟。云中蛟说了铜峰正在义举的事,李大官转怒为喜,说出了原因。早上,他上山砍柴,远远看见赖毛和二狗子的队伍,就躲在山后面不敢出来,赖毛在山间里摸迷了,可能转了一夜,狼狈不堪,想找人带路,等了好久也没人经过,正在这时,空中飘和一个堂将过来了,赖毛让他们带路,那个堂将不带,赖毛就把那个堂将杀了,空中飘怕死,就给赖毛带了路。赖毛进了无量寺,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东西,烧了很多房子,刚刚才滚蛋。云中蛟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事,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空中飘?李大官说,扒了他的皮我也认识他的骨头,去年,铜峰准备砸无量寺牛大牙的窑,空中飘找我接线,见过好多次面哩。

云中蛟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走了**里,见山间小路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了才看清楚是齐麦堆,两条胳膊被砍掉了,肚子被戳开,肠子流出来,云中蛟抱起齐麦堆云中蛟一路上反复揣摩,空中飘当二狗子的事,是不是给赛秦琼说,直到进了铜山沟,才拿定主意,事关重大,不能隐瞒。赛秦琼见了齐麦堆的尸体,不免悲伤,让人把他埋葬在凤凰谷。晚上,空中飘回来了,赛秦琼让人把他绑了,关押起来。

黑彪带领铁龙塔的弟兄押着刘石水走过来。赛秦琼对乐山虎说:“大掌柜的,当二狗子的家伙带上来了,你看着办吧。”乐山虎说:“今天在你们山寨,处置的又是你们的人,就由你当家吧。”赛秦琼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黑彪,按规矩办!”空中飘扑通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哭求说:“叔,我可是你没出五服的侄子呀!”赛秦琼斩钉截铁地说:“哼,别说是我的侄子,就是我叔,犯了规矩也一样。”人群外围的刘恩贵不知道刘石水犯了啥罪,该受啥惩罚,走过去说:“恩典,咋处罚石水?”

“‘枪罚’。”

“啥叫枪罚?”

“处死。”

“他犯的啥错呀?”

“给赖毛带路。”

“嗐,不就是带个路嘛,啥大不了的事,也不能处死呀。”

“杆子有杆子的规矩,我犯了也一样。”

“杆子里规矩恁么大吗?带个路就处死?”

“他给赖毛带路让多少百姓遭了殃,多少人家破人亡?”

“那、那,能不能网开一面?咱和他爹是一个爷的弟兄,亲着哩。”

空中飘十几年没见刘恩贵,刚才没有认出来,听刘恩贵给他求情,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闪现出了希望光芒,“大叔,救我,救我呀……”

刘恩贵走过去,不觉泪如雨下,将五花大绑的侄子搂在怀里,“石水,大叔十几年没见你了,唉……”刘石水的爹娘后半生可咋过呀,哥嫂要知道刘恩典处死了儿子,还不心疼死?

刘石水哀求说:“大叔,我、我要是死了,谁养活我爹娘呀……大叔……”

侄子的话像一根根锋利的针扎在刘恩贵的心窝上,几乎要晕过去,他再次求兄弟,“兄弟咋恁糊涂哩,拿侄子开刀,铁面无私是戏文里唱的,是哄人的,哪有你这样傻瓜哩……”

“你别管,这是杆子里的规矩……”赛秦琼坚定地说。

刘恩贵跪在兄弟面前,哭求道:“恩典,哥求你了……”

“没用!”

“兄弟,哥一辈子只求你这一回呀……”

“来人,把他关起来!”

“你……你……”

“没我的命令不能放!”

刘恩贵呆若木鸡地望着亲兄弟,情同手足的兄弟猛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不再是小时候撵在屁股后面玩的刘恩典了,“恩典,你、你……”堂将把刘恩贵架走了。刘恩贵挣扎着回过头,浑身颤抖,“恩典,你、你、你……”

“等等。”赛秦琼紧走几步,站在刘恩贵面前,深情地盯住哥,没说一句话。刘恩贵也深情地盯住兄弟,四道目光相遇了,哥打量着弟,弟打量着哥,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突然,刘恩典跪下来,咚咚磕三个头,抬起头,额头上一个核桃大的紫血包,“哥,有件事,我、求、你、了。”

“啥事?”

“哥……”

“兄弟,你说吧。”

“哥……我,我,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替我给咱娘养老送终……哥,兄弟求你了……”刘恩典泪流满面……娘让哥跟他一起去打赖毛,他怕娘伤心,不敢拒绝,但他想,不能让哥参战,得让哥给娘养老送终场面凝固了,静得出奇,人人都有家,都有爹娘,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每人脸上都挂着泪刘恩贵也跪下来,目光从泪水里穿过去,弟的身影模模糊糊,有了重影,“恩典,娘不是让我和你一起打赖毛吗?”他伸手去搂兄弟刘恩典突然站起来,高声叫道:“来人,把刘恩贵押下去!”

“恩典,你、你……”

刘恩典断然扭过头。空中飘见大叔被押走了,瘫软在地。一颗瓤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说:“大架子,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饶他这回吧,让他戴罪立功。”大架子断然拒绝。一颗瓤说:“他做错了事,给他个改正的机会。”赛秦琼说:“改正?那些死去的百姓能活过来吗?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掂量不出来当二狗子的后果吗?齐麦堆虽为堂将,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贪生怕死,甘当二狗子,我为我这个侄子害臊。”一颗瓤悻悻地退回人群,空中飘对着一颗瓤的背影磕三个头,先前他经常在赛秦琼面前说一颗瓤的坏话,在生死关头一颗瓤不与他记仇,还替他求情。

黑彪宣布完空中飘的罪行,赛秦琼说:“刘石水,不杀你,这伙人今后难带,死去的百姓不答应,杆子里规矩大,叔也救不了你。”空中飘看一眼周围的山林和大伙,知道无法挽回,面如死灰。赛秦琼带着哭腔说:“石水,我命人厚礼安葬你,按杆子里规矩逢年过节派人给你爹娘送去钱粮,你放心走吧……”

“叔……”

赛秦琼泪如泉涌,“石水,还有啥话留下……?”

“叔……”

赛秦琼转过脸,闭上眼睛。

“叔,爹娘我不操心了,你能照看好……”

“……”

“叔,有件事求你。”

“啥事?”

“让我再听一段评书?”

赛秦琼愣住了,想不到侄子临死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空中飘是书迷,每天晚上最先来最后走,哪天下山耽误了,回来后必定找人问,想不到临死之前还挂念着评书,队伍马上就出发,讲评书不是一时半会的工夫,赛秦琼左右为难。乐山虎走上前,悲凉地说:“赛秦琼,就满足他最后一个要求吧?”

“不中,队伍要上道,哪有工夫说书?”

“叔,我求你了,就让我再听一回书吧……”

小能人合起扇子走上前说:“你要听哪一段?”

《隋唐演义》说到贾家楼结拜停下,改说《岳飞传》了,空中飘想知道隋唐十八条好汉的名字,但眼下没有时间听了,只能等到来世了。小能人没有请示大架子,展开扇子在空中舞两下,清清嗓子说起来,“隋唐十八条好汉个个都是大英雄,身怀盖世奇功,武艺高超。那第一条好汉乃是西府赵王李元霸,使两把擂鼓瓮金锤,有万夫不挡之勇,独闯敌营如入无人之境,两把大锤舞起来呼呼生风,碰上的亡,挨着的伤,为大唐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第二条好汉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使一杆凤翅镏金镋,也有万夫不当之勇,和李元霸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两个杆子把空中飘架起来往山坡下走,空中飘推开堂将,站起来自己走,小能人跟在后面继续说:“……第三条好汉三公子裴元庆,使两把八卦梅花亮银锤,是瓦岗寨武艺最高强的大将,与宇文成都不相上下;第四条好汉紫面天王雄阔海,使一根熟铜棍……”

到了山坡那边,空中飘没有跪下,聚� ��会神地听小能人说书,一边听一边默默记忆十八条好汉的名字和使用的兵器。小能人说得有点快,他没记牢,问小能人:“别慌往下说,第十一条好汉是谁?”

“第十一条好汉是八马将新文礼……”

行刑的堂将紧张地准备着,小能人也加快了速度,当说到第十八条好汉单雄信时,枪响了,空中飘艰难地说:“……十、八、条、好、汉、单……雄……”

队伍出发了,踏上了悲壮的征途。

罗莲珍和四季红早早地等候在下元寺,面前放着开过光的念珠,满满八大筐。队伍过来了,大夫人拿起一个碎布拼成的小佛像,送给乐山虎。乐山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让大夫人把佛像挂在脖子里。法玩和尚从后边走过来,双手合掌,“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正义之师马到成功,早日凯旋。”罗莲珍最了解杆子,别看他们表面上放荡不羁,但骨子里很迷信,就缝制了小佛像,让出征将士挂在胸前,保佑他们多杀赖毛,平安归来。她带着几十个佛像和二夫人去下元寺开光,法玩和尚嫌缝制佛像太慢,提议用念珠代替佛像,但做念珠的玉石、檀木、兽骨不易弄到,四季红鬼点子多,提议用橡子做念珠,法玩同意她的主意,说把橡子串到一起,做成手链,又省劲又方便。山里到处是橡子,几个人一天就拾了几筐,晚上就着灯光穿起来,法玩连夜念经开光。

“难得大夫人想得周到,但愿如法玩和尚所说,赶走赖毛,早日凯旋。”乐山虎感激地看看大夫人,心里升起热腾腾的暖流,支持讨伐赖毛的何止大夫人?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支持他们,乐山虎感觉身上的担子沉重起来,油然而生自豪感。后面的大架子依次走上前,每人脖子里戴上一尊小佛像。佛像用完了,后面的将士每人拿一串念珠,戴在手腕上,踏上了征程。

四季红含情脉脉地望着丈夫,柔声说:“来,低头,我给你戴上。”众目睽睽,赛秦琼脸红了,犹豫片刻,乖乖地弯腰低头。四季红笑嘻嘻地说:“我也要参加会战。”赛秦琼瞅瞅她腆起的大肚子,“胡闹!赶快回去。”

“我的枪法练成了,能帮你们打赖毛。”

“不中!”

“真的,不骗你。”

“再胡说我让人把你抬回去。”

“不信你瞧。”四季红抽出枪,瞟一眼茂盛的树木,一只松鼠灵巧地从一棵树往另一棵树蹿,就在跃起的瞬间,枪响了,松鼠落下来,“你看,中不中?”

“来人,把二夫人抬回清凉寺!”

“好好,我不去了。”

赛秦琼迈步往山下走,走出十几步回头严厉地说:“你好好歇着,要是再疯跑,把你关到山洞里去!”

队伍后边传过来一阵嬉笑声,四季红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瞪,假装恼怒其实更漂亮了,“笑啥笑,有啥好笑的?”笑声更密集了,像一群嗅到花香的蜜蜂,更像闻到肉香的苍蝇,嗡嗡叫。

队伍过完了,唐老道抓住法玩的双手道别,他深恨自己年纪太大,不能亲自上战场杀赖毛,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在两双饱经风霜的大手中。法玩背着老友的大布包毅然决然地跨上了征程,眼睛里噙着浑浊的老泪队伍路过铜山沟时,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曹娃跟白玉柱金山学会了打枪,要跟随队伍去打朗山。赛秦琼好言相劝,不让他参加。曹娃的牛脾气上来了,挡住队伍的去路,赛秦琼命令金山把曹娃码上,扔到马号里去队伍绵延数里,在群山之中盘旋,忽隐忽现,像不见首尾的龙。

听说大伯子哥被关押起来,大夫人做了几样菜,四季红要了一坛酒,一起去看望刘恩贵。罗莲珍二十多年前见过刘恩贵,那时候自己还是小姑娘,刘恩贵比她大几岁,岁月不饶人哪,再见面时,两人都已成了中年人。四季红没进过家门,没见过刘恩贵,没有得到公婆的同意就厚着脸皮把自己嫁给刘家二儿子了,没有三媒六证明媒正娶,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虽然罗莲珍与刘恩典也没正娶,但人家是娃娃亲,两家人都点过头,也算名正言顺了。四季红做梦都想与赛秦琼一起回百秩冲,哪怕给婆婆端碗茶洗洗脚,也算尽了媳妇的孝道,但娘连儿子都不肯认,更不会认土匪媳妇了。那天桂善人叫丈夫回家,后来四季红知道了,埋怨丈夫没带她一起回去。赛秦琼安慰说,她身子笨重,等生了儿子一定带她回去。

四季红命令堂将把门打开,堂将说没有大架子的命令他不敢开。四季红大喊大叫,堂将左右为难,要给二夫人跪下,哀求说不敢违抗大架子的号令。罗莲珍看不过去了,劝解说别为难他,就从窗口里把酒菜递进去吧。小窗户里面黑洞洞的,四季红急于想见到大伯子哥,踮起脚尖往里看,看不清楚。罗莲珍怕四季红摔倒,搬来小板凳让她站在上面。四季红高叫道:“哥。”刘恩贵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小窗口前有张好看的女人面孔,没敢答应,接着又一喊声,他仍然怀疑是梦,在这个地方咋会有恁么秀气的女子,还叫他哥?四季红提高嗓门儿又叫两声。刘恩贵谨慎地走到窗口,打量女子。与此同时,四季红也打量刘恩贵。按照习俗,兄弟媳妇与大伯子哥一般不说话,除非绕不过去才说话,不能说无用的废话,更不能开玩笑。活泼的四季红不管这些,大大方方地冲刘恩贵笑,“哥,我是刘恩典的二房媳妇,叫梅雪,听说你被关起来了,来看你。”

刘恩贵没见过与大伯子哥有说有笑的女人,觉得她的脸皮真厚。第一回见兄弟媳妇,总得有句话,但刘恩贵生性老实,笨嘴拙舌,见了女人说不好话,在兄弟媳妇面前更不知道说啥。他像干了亏心事,不敢看这个女人,目光耷拉下来。“哥,我叫梅雪,娘家也是正经人家,我爹还是秀才哩。我觉着刘恩典是讲义气的正直人,自愿嫁给他,不是他把我抢来的……”四季红像牛拉屎一样,没完没了地向大伯子哥表白。刘恩贵见四季红诚实、温柔漂亮,与想象中不可一世的压寨夫人不一样,他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淡淡地说:“嗯,你是个好人。”四季红品不出这话的用意,不知道是赞扬还是讥笑,“哥,大夫人来看你了。”她把身子趔开,露出身后的罗莲珍。刘恩贵望一眼罗莲珍,多年不见小姑娘变成了中年媳妇,他从鼻孔里嗯一声,算是和多年未见的乡亲打了招呼。

“哥,我和大姐给你带了酒菜,你吃吧。”

“我不会喝酒。”

“那吃点菜吧。”

“吃过饭没多大会,不饿。”

“再吃点。”

“不吃了。”

四季红没想到第一次见大伯子哥会在这样地方,“哥,他咋把你给关起来了,咋恁狠心哩?”刘恩贵长叹一声,嗐,留下自己是要为娘尽孝心哪……他不觉流下两行热泪,暗暗祈祷不幸的事不要发生。四季红叫嚷着让堂将开门,刘恩贵阻拦住了,说当差不自由,不要为难他们,“我在里面也中。”

四季红想了个鬼点子,让大伯子哥暂时出来,等人马回山寨时,再关进去。刘恩贵不同意,怕看门的兄弟受牵连。四季红只好作罢,悻悻地与大姐回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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