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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打日寇布袋战显神威

铜峰大摆筵席,外山寨人马没敢多喝,连夜返回,铜峰不少杆子喝醉了,山上出奇地静。赛秦琼喝得酩酊大醉,上不去清凉寺,字匠把他搀扶到自己屋里歇息,听《岳飞传》的人稀稀拉拉,小能人不说了。

小白鹤一门心思想韩秀雯。从驿马镇回来就投入到撕围子中,没闲暇想,典鞭完毕,赛秦琼心里舒坦了,他心里却空落落的,谎称不舒服,没有陪同各位大架子喝酒,躺在床上想韩秀雯。先前的韩秀雯朴实无华,天真烂漫,眼下的曲静幽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他想弄明白巨大反差的原因,但没有人可以诉说,弟兄们要是知道了,不但不能帮他出主意,还会嘲笑他娘儿们心肠。芮天放打来饭让他吃,他不吃,看着三架子心事重重的样子,芮天放退到外屋里睡了。小白鹤睡不着,出门爬到大石头上抽闷烟。大石头有一间房子大,一丈多高,对着房子的那面较缓,另一面如斧削刀辟,下面是悬崖,望不到底。今晚插棚①,没星星,没月亮,隐约可以看见远处的点点灯火,把深不见底的黑夜戳破几个眼儿。夜空尽头是沘水县城,在县城的美好记忆常常出现在梦境中,县城还是那座县城,人却变了模样……他心里憋得难受,连连叹气,想痛哭一场……他拿活阎王的闺女泄火,当时痛快,飘飘欲仙,静下来细想,后悔莫及。他对韩秀雯存有一丝幻想,她沦落到马班子肯定迫不得已,也许她还没有忘记他,他没有为她守身,深深自责。

有人在背后咳嗽,小白鹤知道是碰星月,装作没听见,继续吸旱烟,火头一明一灭,映红了他的脸。今晚山寨里热闹,碰星月不敢喝酒,比平时更小心地巡视。佛门梁对山寨的安危至关重要,抛头露面少,享受少,是最辛苦的差使,一般由年纪大忠厚老实的人担当。水香院的杆子一般不参加战斗,只负责站岗放哨。杆子外出,站岗放哨成为头等大事,队伍盘①下来后,水香院的头目要先布置卡子,派枪法好、腿脚勤快的堂将料水,佛门梁要多查哨,提醒卡子不要睡觉。山寨里有喜事,堂将们可以放开量喝酒,但水香院的弟兄不能喝酒,反而要更频繁地巡查,严防偷袭。碰星月年纪大了,很少随队伍下山,只负责巡视山寨。白天典鞭,他没去看热闹,蒙头大睡,天刚黑他就开始查哨,已经查了三遍了。他天天走迷宫一样的小路,闭着眼睛也知道哪有沟哪有坎哪有石头。巡视第一圈的时候就看见小白鹤了,没理会,第二圈也没理会,第三圈他忍不住上前打招呼。

碰星月让小头目继续巡查,他爬上大石头,脱下身上的豹皮通天②,披在小白鹤身上,“唉,都四更天了,你咋不歇息哩?”山上的天气比山下冷,小白鹤的衣服被露水打湿了,他猛然感觉身体冰凉,扭头望一眼黑暗里的碰星月,“嗐,睡不着,你咋也没歇息哩?”“今晚哪敢歇呀。”碰星月紧挨着小白鹤蹲下来,从腰里摸出旱烟袋,装上烟末,“大伙都醉成了烂泥,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得了。”小白鹤扭过脸再次望望黑暗中的佛门梁,他是让人信得过的人,没有偷过懒,深得大架子信赖。佛门梁是里四梁中第三梁,很少抛头露面,白天不见太阳,晚上没睡过囫囵觉,不管寒冬腊月还是刮风下雨,天天巡夜,越是恶劣天气越要格外小心,加倍提防。小白鹤说:“你看今年这天,快夏天了还恁冷,不正常。”碰星月猜想小白鹤有心事,“三架子,你是不是想媳妇了。”听见碰星月问话,小白鹤苦笑一声,“哪有媳妇呀。”

“在家时没有娶亲?”

“没有。”

“恁么大了,家里没有张罗着提亲?”

“嗐,爹死的早,家里穷,没钱张罗。”

“你心里有人吧?”

“没有。”

碰星月在黑暗里笑笑,用肯定的语气说:“三架子,我比你多吃几年饭,别给我绕圈子了,你心里一定有人,是不是?”

小白鹤叹口气,默认了。碰星月在山寨里年纪最长,心眼好,对人实在,卡子们有了心事都喜欢找他唠叨。但是,他料水时谁也别违犯规矩,要是违犯了绝不手软。碰星月问起亲事,小白鹤颇为感动,但又说不出口。媳妇对他来说是个甜蜜字眼,又是那么远不可及,活了二十多岁的小白鹤唯一的甜蜜体验,就是与韩秀雯的亲密接触了。碰星月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三架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小白鹤让他说。碰星月说:“你看,外人把咱们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谁家的闺女也不敢嫁给咱,踏进杆子的门,再想回头过安稳日子,比登天还难。”小白鹤点点头,以前的想法太简单,以为找到韩秀雯后再脱离杆子,没想到进门容易出门难,只能顺着杆子这条路走下去了。碰星月说:“我当了多年杆子,经的事多,我劝你别想恁么多,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打下窑子了,放放排子,别愁眉苦脸的,愁坏了身子自己受。”

小白鹤曾经下决心不想韩秀雯,但做不到,心不由已,碰星月说到了他的愁苦处,他浑身不自在了,好像贴身的白衣长了刺,痒得难受。自从穿上棉袄以后,他里面天天穿白布褂子,一看见白衣服就想起韩秀雯。巡夜的小头目回来了,报告说发现一个放卡的堂将站在寨墙边睡着了。碰星月说,明天给青天柱招呼一声,按规矩办。两人又闲聊一会,碰星月从石头上下来,继续巡夜,让小白鹤也早点歇息。“你的通天!”小白鹤对着碰星月的背影说。碰星月嘟哝说,你穿吧。通天是赛秦琼送给碰星月的,砸开肥窑弄来的,外面是普通黑布,里面是豹子皮,又轻又暖和。碰星月以前不叫这个报号,赛秦琼开玩笑说,他天天披星戴月,和星月的交情比弟兄们还深,和星月碰,和弟兄们顶,就叫碰星月吧。碰星月原来有老婆孩子,儿子十二岁女儿六岁那年,母子二人有病,为了看病碰星月把女儿和几亩薄地、两间草房卖了,却没有留住母子的命。他伤心透了,有一年和邻居闹别扭,邻居告发他参加过义和团,他通过“保人”介绍,去山寨里挂住,当上了杆子,一晃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他靠过几回窑,换过几个山头,跟随过几个大架子,一直当佛门梁。

小白鹤对着夜空继续想他的心事。

回想那天弄女孩的情景,小白鹤心里又是一阵懊恼,对不住韩秀雯,唉——秀雯哪秀雯,你让人愁得吃不好,睡不好……忽然,他想,秀雯既然当了马班子,何不去嫖她一回哩?等打了布袋战以后,去一趟驿马镇,嫖驿马镇最漂亮的妓女……蓦然,黑黢黢的半空中显现一个人,开始模糊,慢慢清晰起来,是韩秀雯,学生打扮,清清爽爽,笑殷殷地往这边走,还埋怨邱林青不去找她……小白鹤脑子发热,神思恍惚,呼唤道:“秀雯,秀雯!”秀雯没理他,背过身往前走,他急忙追赶……几步外就是万丈深渊。突然,他被人拦腰抱着,往后一拉,躺倒在大石头上搂抱小白鹤的是芮天放。三架子的心事只有芮天放知道,他在屋里睡得不踏实,隔一会出来瞅瞅,刚才见他和佛门梁说话,放心了,佛门梁走后,他悄悄坐在门口望着三架子,见他嘟嘟哝哝,知道他又犯痴了,又见他站起来,感觉情况不妙,急忙跑上大石头,抱住即将走向深渊的三架子。芮天放不能理解三架子的相思,也不会花言巧语劝解,但理解他的苦恼,从驿马镇回来后,他心情不好,白天吃不下饭,夜晚睡不着觉,时常发呆。今天看完典鞭,他一头扎到床上却睡不着,就爬上大石头发呆,一袋接一袋抽烟,芮天放怕他冻住,给他拿了棉袄,他不披,劝了几回才勉强披上。小白鹤躺在芮天放身上,彻底清醒了,暗暗自责,铜峰三架子,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娘儿们弄得迷三倒四,差点跳下悬崖,传出去丢人哪!他叹口气,告诉芮天放,今晚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

罗莲珍听完法玩和尚讲经,从下元寺出来往山上走,见堂将们忙忙碌碌往山上搬运粮食,不由得慨叹,活阎王家的粮食真多呀,几天了还没搬运完,一位堂将说,山下还堆着两茓子粮食哩。又听两个堂将议论说,这粮食够山寨里吃两年,以后再也不用下苦力种地了。罗莲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回去得给丈夫说一声,粮食再多也得种,不定啥时候就闹饥荒哩,得提防着点。她是穷苦人出身,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对粮食特别亲。在她的提议下,赛秦琼让弟兄们在山后边僻静处开荒种地,由引全梁负责,给各机构都分了一片地,人多的分得多,人少的分得少,打下的粮食全部交到粮草谷,哪个机构完不成,处置头目。杆子们都是庄稼汉出身,种地是熟门熟路,地都种得不错,有人不想下山做买卖,专门种地。

快走到一天门了,罗莲珍见有人歇息,也坐下来歇息。那人是往山上扛粮食的,粮食包很大,看样子累得不轻。她停下来搭讪说,活阎王家到底有多少粮食。那人说,活阎王几千亩地,年年打的粮食吃不完,越积越多,有的都有霉味了。她说,发霉了晒晒吃,千万不敢糟蹋粮食呀。她问那人叫啥,那人说叫耿炎,她听丈夫唠叨过,东北二十四兄弟和赖毛交过手,这回打布袋战,丈夫还专门把他们兄弟召集到一起问情况哩。这几天堂将们嚷嚷说,几十个山寨准备联合打赖毛,她不明白,赖毛咋恁厉害,从没有几十个山寨联合起来打仗的先例。耿炎说,日本人很厉害,他们受过正规训练,武器又先进,不好打,但也不是不可战胜,这回用布袋战,肯定能拿下蜘蛛岗据点。罗莲珍念一声佛,“阿弥陀佛,但愿能把赖毛打跑。”

罗莲珍和耿炎边走边闲聊。过了二天门,耿炎左拐去粮草谷,罗莲珍直走上三天门,她想去粮草谷看看,就跟随耿炎一起走了。郎思启带领粮草谷的弟兄正在山洞门前验收粮食,见大夫人来了,连忙迎上去。粮食是活命的根本,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去,罗莲珍提出要进山洞看看,郎思启不好拒绝,带领袁向和栗固陪同大夫人进山洞。罗莲珍站在洞口外往里望,里面黑蒙蒙,啥也看不见,只觉凉气逼人。梁思启在前边引路,罗莲珍跟在后面,不能举火照明,只能摸黑进去。从白花花的日头下猛然进入山洞,好比掉进了黑窟窿里,啥也看不见,过了一会才慢慢适应。两边垛起高高的粮包,直到洞顶,中间留出窄狭的小道,曲曲弯弯,绵延伸展。强劲的凉风从过道里吹过来,罗莲珍禁不住打个冷颤,粮草谷存粮食之多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郎思启说,很多人当杆子,就是冲着能吃顿饱饭来的,万一缺粮就可能引起混乱。罗莲珍说,种粮食不容易,可不敢放坏了。郎思启说:“是呀,保存粮食可不敢马虎,你看,粮袋上面覆盖着烟梗。”栗固拉住粮包角站上去,拿下几根烟梗,罗莲珍接过来看,是择掉烟叶的梗子,凑到鼻子前闻闻,呛人。郎思启接着说:“烟梗有窜味,臭虫闻见不敢来。下面铺了草木灰和石灰,防潮又防虫。”罗莲珍低下头看,脚底下果然有白色石灰和灰色草木灰。袁向说:“大夫人,粮包里面还埋着好多东西哩。”罗莲珍问啥东西。栗固抢着说:“有山苍籽、辣蓼草、花椒、菖蒲、樟树叶、椿树叶、除虫菊,把这些东西晒干,碾成碎末,装在袋子里,隔几个粮包放一个,气味冲,臭虫不敢来。”袁向接过来说:“我们喂的还有野猫,隔几天带到山洞里放一次,捉老鼠。”罗莲珍忽然想到,整治大洋马的时候,用的就是野猫,野得很,问是不是这里面的猫。袁向说,那是才在山上逮的野猫,野性子还没杀下去,厉害得很。一想起野猫把大洋马的肉一点点抓掉,罗莲珍身上就阵阵发冷。

忽然,又一股强劲的风吹过来,她疑惑地问道:“山洞里咋恁大风哩?”郎思启说:“那头有洞口,有一搂粗,风从那里吹过来,山洞里潮气大,不通风不行。”走了百十步深,本以为到头了,没想到拐个弯,又是看不到尽头的过道,罗莲珍问:“还有多深?”“还不到一半,前面都是粮包,没有什么好看的。”郎思启说。几个人转身往外走,罗莲珍见洞口明晃晃的,突然想起四季红送给她的东洋镜子。出了洞,她问是不是就这一洞粮食。郎思启说,山寨里有几个粮洞,数这个最大。

赛秦琼带领人马下山,在铜山沟被曹老汉的儿子曹娃拦住,曹娃从风子庭的堂将那里知道要打布袋战,当晚,他去赶趟集,敲开七八家商铺的门,买了满满两箩筐鸡蛋,一锅一锅煮,到后半夜才煮完。煮完后又把老婆香芹叫醒,铰一堆碎红纸,放进瓦盆里,冲上热水,搅拌,清水变成了血红水,夫妻二人拿筷子往煮熟鸡蛋上点红点。这是近乎宗教般的虔诚仪式,每个红点都点在鸡蛋的小头,吃到红点鸡蛋的杆子能得到神仙保佑,保全性命,消灭赖毛。两口子忙活一夜,太阳还没出来,就擓着筐子去村口等候。曹娃跪下来,香芹也跟着跪下来,小白鹤抢上前,把他们拉起来。曹娃哭泣着说:“大架子带领人马去打赖毛,我替冤死的爹给各位磕头了。”

赛秦琼说:“大兄弟,别这样,为曹首事报仇是应该的,不敢受此大礼。”

曹娃带着哭腔说:“大架子,我一定要替我爹感谢各位,给各位磕头。”

赛秦琼说:“打赖毛不光是给你爹报仇,也是给受害的百姓报仇。”

曹娃说:“大架子,我没啥感谢的,给出征的将士揣上红点鸡蛋,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赛秦琼心里涌起暖意,送红点鸡蛋是大礼,只有过年看望敬重的长辈才送带红点鸡蛋,“大兄弟,你们的心意我领了,鸡蛋就不要送了,省下来给孩子们吃吧。”

曹娃抓起几个鸡蛋硬往赛秦琼怀里推,“大架子,你们不光是给我爹报仇,更是给百姓铲除祸患,我爹是首事先生,他活着也会这样做的,你就让我替我爹尽一份心吧。”香芹说:“大架子,你带头收下吧,我们忙活一夜,就是想看见大伙平安回来……”赛秦琼感动了,收下了红点鸡蛋。后面的将士每人握一个红点鸡蛋,上路了。

打布袋战的信儿传出去,很多村民都来帮忙,他们在首事先生的带领下,倾尽家里所有,担着茶水、面汤、锅盔馍、窝窝头往阵地上送,有的家里没粮食,就往阵地上送柴火。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百姓和杆子抛弃前嫌,团结一致,并肩战斗。

布袋战已经进行到第八天,赖渣八天八夜没有离开前线。为了报仇,他带领庄里人冒死上铜峰请命,后来庄里人都走了,他不肯下山,铁心要打布袋战,只要能报仇,让他干啥都愿意。他没有摸过枪,但杆子下山时他非要跟随,谁也劝不住。赛秦琼恼了,训斥说,这是山寨不是家,不能没规矩!赖渣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了,不让他打赖毛,不如一枪崩了他。赛秦琼破例让他跟随队伍下山。

布袋战开始那天,赖毛和二狗子准备出去抢掠,刚出据点不远,立即遭到猛烈射击,慌忙逃回去了。天亮后,龟本忙命令还击,但他们的枪一响,这面却鸦雀无声了,龟本端着望远镜四下搜索,没发现一个人影。他以为对方逃走了,又命令二狗子出来,走了不多远,又是一阵密集枪声,又被摞到几个。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杆子们死死围住据点,围而不攻,过一两个时辰打一阵枪,把据点里的点子折磨得心惊肉跳,筋疲力尽。

布袋战的第一阶段是“倒”,把赖毛当成布袋里的粮食,来回倒腾,换句话说就是围而不打,消耗他们的力量,等到把他们折磨得筋疲力尽了,再进入第二阶段。倒赖毛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吃住都在阵地上,或三天一换班或五天一换班,由各杆子自行规定。铜峰杆子分作两班,由云中蛟和小白鹤分别带一队人马,三天三夜一换班,换下来后,回山寨歇息,三天后再来。

乐山虎把蜘蛛岗四周划分成很多段,大山寨独自守一段,几个小山寨合守一段,参加典鞭的大股杆子除了高营长没来,其余的都来了。蜘蛛岗东面紧临大山,西北面是狭长的山谷,这是布袋的口子,杆子在三面设下重兵,只留一个狭长山谷,把赖毛逼出来往山谷里钻。为防止赖毛往大山里逃窜,东面布置了重兵,并从各个山寨挑选百十名炮头,只要赖毛和二狗子一露头就开枪。不少二狗子是沘水人,熟悉地形,乐山虎不敢掉以轻心,把各杆子派过来的炮头集中起来,再三强调要听从指挥,不听指挥按局规处罚。乐山虎想到了一颗瓤,他要是在一定能挑大梁,乐山虎问赛秦琼一颗瓤回来没有,赛秦琼说没有,乐山虎深为遗憾。为了加强东面的火力,赛秦琼把唯一的机枪也派了过去。得到这挺机枪后,小能人提议重新组织武装力量,成立了手枪队、长枪队和机枪班。手枪队由云中蛟担任队长,一颗瓤回来后由他担当,长枪队由小白鹤负责,郎思启二十四兄弟在部队就是机枪班的,赛秦琼任命他为机枪班班长。

据点被围困十天了,龟本把得高叫过来,让他三更半夜带领二百名二狗子溜出据点,天亮后从后面偷袭,前后夹击。山区的夜晚特别冷,杆子趴在山坡上,风一吹,冻得瑟缩不止,冷倒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瞌睡,下半夜难熬,不知不觉睡着了,为了不睡过去,挨着的人过一会喊一声,推一下。有人为驱赶瞌睡,一袋接一袋烟抽,开始还起作用,后来抽得嘴里涩苦,也挡不住瞌睡。瞌睡像极强的瘟疫,每个人都没能幸免。

齐麦堆被尿憋醒了,爬起来撒尿,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同伴,但感觉声音的方向不对,他揉揉眼睛,仔细听听,猛然间反应过来了,抽出花帽子放一枪,大叫道:“水漫了①,点子滚出来了!”脱条的杆子被惊醒了,枪声大作,响成一片。论夜战,赖毛和二狗子远不是杆子的对手,杆子做买卖主要在夜晚,人人都是夜猫子,仅凭耳朵就能判断对方的位置,不用瞄准也能击中目标。二狗子听见枪声慌作一团,丢下一片尸体,连滚带爬撤回据点去了。

布袋战差点撕破口子,乐山虎非常后怕,不光别人睡着,他也睡着了,为了严肃局规,他当着各位大架子的面扇自己三巴掌。事后,各山寨把料水的卡子调来,专门负责后半夜警戒。

以前,据点里从东面山上引来一股山泉,布袋战开始后,乐山虎命人切断了水源,据点里没水,赖毛和二狗子慢慢受不了啦,多次跑出来抢水。龟本想尽快摆脱被动局面,组织了几次突围,都没有得逞。有几十年实战经验的乐山虎,打游击打夜战远比日本军校培养的高材生高明。接下来两天,据点里没有动静,杆子们以为赖毛害怕不敢露头了,便放松了警惕。第三天傍晚,刮起了西北风,龟本命令悄悄在据点外面放毒气。常年在深山里转的杆子没见过毒气,负责这一带的是徐老包的人马,隐隐约约看见据点里出来人了,准备等他们走近了再开枪。等了一会不见他们靠近,夜色中看不清那些人在干啥东西,杆子们暗自好笑,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再闹腾也闹不出新花样。但瓮中之鳖不是死鳖,弄不好就被鳖叨着手。伏在前面的杆子们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用手扇扇,准备骂,还没开口就张不口,浑身无力了,眨眼间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伏在后面的堂将不知道咋回事,上去拉,也倒下了。不远处是机枪班,二十四兄弟有经验,耿焱急忙站起来大叫:“别慌,别慌,把毛巾打湿,堵着鼻子嘴,没有水的用尿。”多数杆子没带水壶,只好脱下裤子尿在手巾上、衣服上,把鼻子嘴堵上。没听见杆子吭声了,赖毛以为计谋得逞,倾巢出动,不要命地往东南方向压过来。形势极其危险,好在乐山虎早预料到了,让预备队的几十名炮头紧急过来增援。预备队是从各山寨挑选的枪法最好的杆子,哪里情况紧急就到哪里增援。炮头们一枪摞倒一个,众多炮头一齐开火,赖毛和二狗子纷纷倒下去。炮头平时难得有机会施展身手,这次射击很过瘾,暗暗较劲,你摞倒一个,他摞倒一个,谁都不肯落后。前面的二狗子倒下一片,后面的赖毛不敢冲,掉头往回跑。

这就是布袋战的“倒”,把赖毛装在布袋里倒过来倒过去,赖毛往哪里跑就往哪里打,把他们倒得晕头转向,再进入下一步:“装”。

接下来几天,据点里又组织几次突围,每次都丢下一堆尸首狼狈逃回去。急红了眼的龟本带领人马往东西南胡乱冲杀,同样无功而返。战斗进行到十七天,黔驴技穷的龟本带领人溜出据点,不要命地朝西北方逃窜,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枪声,几乎没有遇到阻击。但这里不是无人之地,山谷两边三十多里的地段埋伏着众多杆子,赖毛和二狗子只能顺着设计好的路线往前跑,一往两边山谷流窜,立即遭到猛烈射击,在逃的过程中,他们的战斗力一点点被消耗殆尽。在山险林密的地带作战,赖毛的精良武器派不上用场,而杆子凭借有利地形,几乎没有伤亡。

百姓开始不知道布袋战的打法,等到赖毛左冲右突出来了,才知道布袋战的妙处,纷纷拿着铡刀片、毒锥、锄头、钢钗、铁锨、镰刀顺山谷往前走,只有到了那里,赖毛的兵力削弱了,手里的家伙才能派上用场。赖渣老早就挑选一根胳膊粗的木棒,挑担子时当作扁担,晚上歇息时搂在怀里,时刻准备亲手杀死赖毛。他和雷老汉商量好了,提前往赖毛退败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二十里才停下来,埋伏在小沟里,等待赖毛败退下来。两天后,赖毛很听话地过来了,赖渣和雷老汉没有作战经验,迎着败兵上去了。赖渣看见日本兵心都要蹦出来了,突然跃起。被打怕了的日本兵以为是骁勇善战的杆子,吓蒙了。就在赖毛一愣神的机会,赖渣举起棒子对准赖毛的肚子狠狠砸过去,那个日本兵应声倒下去,赖渣又一次抡起木棒,把全身的劲和全家的仇恨全集中到了木棒上,对准那家伙的脑袋砸下去,嘭,脑袋瓜子碎成几瓣,脑浆溅飞到他脸上。赖渣太高兴了,大呼道:“蛋儿,爹给你报……”赖渣还没有说完,背后的二狗子开枪了,他转过身,用木棒支撑着身子,喷火的眼睛瞪着二狗子,举起木棒朝二狗子砸过去,二狗子又开一枪,赖渣倒下去了,带着满足和遗憾倒下去了一匹快马跑过来,雷老汉紧紧攥住镰刀,目不转睛地盯着飞快的马蹄子。雷老汉揣摩,骑马的肯定是赖毛头目,能杀死头目死也值了。马蹄近了,他对准马前蹄扫过去,马蹄被割断了,巨大的冲力把雷老汉的镰刀带飞了。骑在马上的日本军官被甩出很远,爬起来,叽哩咕噜地说着日本话,像是骂人。雷老汉紧跑几步,抱着日本军官张嘴咬他的鼻子、耳朵,二人绞缠在一起。赶上来的赖毛看见了,急得哇哇叫,想开枪却害怕伤着长官。雷老汉把那个军官咬得满脸是血,军官痛得嗷嗷怪叫,拳头雨点般砸在雷老汉身上,雷老汉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赖毛,任凭捶打就是不松手。雷老汉知道,用牙咬不死那家伙,他把军官往几步外的山坡边推,军官极力往另一边拉扯,来往几个回合,两人一起滚下去,山坡极陡,望不到底……雷老汉并不知道,那个军官就是龟本,如果知道在天之灵也欣慰了……几天后,有人发现了雷老汉,仍然和龟本紧紧抱在一起,最后只好把他的手关节掰断……龟本的心被百姓挖出来,挂在树枝上风干,身子被乱刀戳刺,扔到山里喂狼。雷老汉被送回雷洼安葬,送葬者上千人,后来,他的事迹被写进了雷家家谱。

二狗子队长得高熟悉地形,骑马沿山谷往西北方向猛跑,逃出了包围圈。白毛狼带领堂将在后面紧追不舍,打了数枪没射中。翻过一座矮山坡,得高跑得更快了,眼看越跑越远了,白毛狼急出一头汗。突然,从路边蹿出来一个人,白毛狼大喊:“拦住他,二狗子!”那人听清楚了,回头看,得高已经跑远了,白毛狼的人马飞奔到面前,那人朝这群人挥手,高喊:“把长枪给我!”白毛狼停下来,枪是杆子的命,不能随随便便给人。那人见白毛狼犹豫不决,号叫道:“快,来不及了!”白毛狼一挥手,立即有个堂将把长枪扔过去,那人接过枪,对准得高稍稍瞄一下,又把枪放下了。白毛狼朝前方望去,得高和他的马变成了一个黑点,在那人举枪的时候,黑点从视线里消失了,随着坡道升高慢慢又出现了,那人抓住时机端起枪,并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当,得高应声掉下马。白毛狼急命堂将跑过去,不一会堂将回来了,把得高的尸体从马上扔下来。白毛狼一看,得高后脑勺上的枪眼还在冒血,再打量那人,个子不高,穿破棉袄,貌不惊人,白毛狼见他胯下的三白驴,惊奇地问:“你,你,是一颗瓤?”堂将们听说那人是一颗瓤,都扭过头看,怪不得枪法了得,今天真算开眼界了。几乎每个堂将都听说过一颗瓤的神奇,一颗瓤不光短枪打得好,长枪同样高人一筹。那人没有回答,把长枪扔过去,拍拍驴屁股,走了。

白毛狼问:“好汉,你是不是一颗瓤?”

“你看哩?”

“除了一颗瓤,谁也没有恁好的枪法,杆子中只有一颗瓤骑三白驴。”

那人嘿嘿一笑,骑着三白驴继续往前走。

“等等,一颗瓤,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白毛狼双腿一夹马肚子,拦住去路。

“你是谁我不管。”

“有关系,咱俩差点交手哩。”

“哦?”

“你的三白驴从哪儿弄的?”

“你是白毛狼?”

“嗯,多谢你给我报了仇。”白毛狼感激地说。得高原先是截军山的大架子,一次他趁白毛狼出外做买卖时,带领人马潜伏在白茅垛下,准备等白毛狼回来干掉他,占领白茅垛。白毛狼遭到得高的伏击,差点把命搭上,多亏手下几个堂将舍命抵抗才逃回去,碎了几十个弟兄,连二架子也赔上了。白毛狼元气大伤,从此与得高结下深仇大恨。白毛狼再次发展起来能与得高抗衡的时候,却没有了得高的踪影,也没有听说被哪个杆子打碎,直到赖毛驻扎到蜘蛛岗,才知道得高当了汉奸,典鞭那天,乐山虎提议打蜘蛛岗,白毛狼热心响应。按照乐山虎的安排,白毛狼的人马驻扎在最北边,负责扎布袋口子。扎口子在布袋战“倒”的阶段派不上用场,只是闲差事,只有在“装”和“扎”阶段才能伸上手,但战事延伸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不激烈了。白毛狼很不满意,生怕得高逃不到这里已被打死,不能亲手除掉仇人,为此他去找过乐山虎,但乐山虎口气坚定,定好的方案不能变,没想到苍天有眼,得高逃到这里时还活着,白毛狼从心底里感激一颗瓤。

其实,白毛狼与一颗瓤也有仇恨。白茅垛周围是三白驴的主产区,白毛狼占据白茅垛后,规定每家一年上交一头三白驴,他派人贩运到驿马镇去卖,赚不少钱。愿意上交三白驴的人家,白毛狼负责保护,不愿意交就派人去抢。一次,白毛狼听说有人抢了一头上等三白驴,就派几名堂将去追赶,结果只剩下一个堂将回来,捎回话说,那是个搓单,报号一颗瓤。白毛狼听说后,气得咬牙切齿,无奈,一颗瓤来无影去无踪,无处找寻,报不了仇。那天上铜峰,他问一颗瓤的消息,赛秦琼说不在山寨,白毛狼半信半疑,布袋战开始近二十天也没听说一颗瓤参战,谁知在节骨眼上从天而降。白毛狼请一颗瓤去山寨坐坐。一颗瓤说不去了,出来好久,赛秦琼还不知道哩。

打破据点这天是小白鹤带领人马,二狗子跪在地上举手投降,杆子们不管这一套,统统结果他们的狗命。小白鹤见一颗瓤回来,很高兴,让回去报捷的堂将连二架子回来的喜事也报上。

这场战斗很漂亮,日本兵和二狗子没有一个逃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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