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一样了吧？”
陆无羡把空杯子交给莲妹，说要喝开水。
莲妹默默地为他倒了开水。
“你上次也说了类似的话，这次又这么说，难道是想要我向你说，我现在很羡慕你吗？”
“怎么可能？”
陆扶苏苦笑着摇摇头。
“的确，现在朕不再孤单，简直是太热闹了……但是，反而很羡慕你可以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对，真的很任性。”
“你不是已经废除了后宫吗？现在只要讨皇后一个人的欢心就好，这和我有什么差别？”
“至少这里没有杂音……”
上午和温诸葛青练剑后，好不容易一扫阴霾，现在又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了。
陆无羡看到陆扶苏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和莲妹互看了一眼。
“杂音？”
“……新来的园丁是水心源的同乡，到处吹嘘曾经向水心源求过亲。”
陆扶苏单手托腮说道，陆无羡微微张着嘴……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莲妹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陆无羡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嫉妒皇后的旧情人！”
“才不是旧情人。”
“哈哈哈……真可怜，没想到区区园丁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好痛！”
莲妹拧着陆无羡的手臂，陆无羡终于不再发笑。
“失礼了，但皇上应该不需要为这种事操心。”
“是没错……”
“他只是讨厌别的男人也喜欢他的皇后，你要小心点，区区园丁也敢四处放话，也许他对皇后旧情难忘……好痛！莲妹，你不要再拧我了。”
“您不要再口无遮拦啦。”
……难道园丁不是回忆往事，而是至今仍然旧情难忘吗？
陆扶苏越想越生气。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朕走了，打扰了。”
“难得聊到开心处，别急着走啊……好痛好痛！莲妹！”
看到陆无羡好像调皮捣蛋的孩子般捧腹大笑，莲妹又拧了他的手臂，然后打开了通往庭园的门。
“皇上，我送您。”
“好，改天朕找到可以嘲笑陆无羡的事，还会再来的。”
“别再来了……”
陆扶苏笑着走下阶梯，莲妹跟在他身后。
太阳已经西斜，天空带着一抹暮色。
“小婢知道皇上很忙，但如果您一年能够来这里一次，殿下会很高兴。虽然他从来不说……”
“他不会说。嗯，下次找到可以聊的话题，朕还会再来。”
陆扶苏走过架在河上的小桥，回头对莲妹说：“陆无羡说，如果我把你带走，他会杀了我。”
“……”
“你刚才有听到吧？”
莲妹按着被风吹起的头发，垂下眼睛。
“在这里，如果我不服侍他的生活……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朕刚才提起要让陆无羡离开这里那件事，你会恨朕吧？”
“不。”
莲妹抬起头，坚定地摇了摇头。
“虽然殿下了解自己的罪孽深重，但有时候会露出怀念往事的眼神……那种时候，我真的无能为力。”
骑马驰骋大地，无数蜡烛点亮黑夜，都只存在于记忆中……
“……即使我奉献我的一切，也不可能带他离开这里……”
夕阳映照在莲妹细长的脸上，洒下了阴影。
“陆无羡虽然可能会回首往事，但并不代表他现在不幸福。”
“……”
“你还记得朕给你的惩罚吗？”
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离开陆无羡，即使有朝一日，陆无羡离开这里……
“有朝一日，当你们离开这里，在这里的生活就会成为回忆……但那是离开这里之后的事，你要趁现在好好疼他，在他的回忆中占据一个位置。”
莲妹突然眯起眼睛，退后一步，郑重地鞠躬。
“……谢谢皇上亲驾，请代小婢向皇后娘娘问好。”
“好，朕会帮你带话。”
莲妹始终弯着腰鞠躬，直到陆扶苏离去。
……
莲妹回到房间，陆无羡喝着自己倒的开水。
“真搞不懂他是心胸宽阔还是心胸狭窄，太有趣了。”
“……可能在皇后娘娘的问题上比较特别吧？”
“原来有其他男人求亲……有没有人向你求过亲？”
莲妹猛然停下收拾茶杯的手，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回答：“没有。因为我当了多年的侍女。”
“你想要别人向你求亲吗？”
“……事到如今，我根本不去想这种事。”
莲妹拿着放了茶具的托盘，转身背对着陆无羡。
“有些冷了，您把上衣穿起来。”
“如果我向你求亲，你会答应吗？”
正打算走出房间的莲妹停下脚步。
“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在问你，你会不会答应我的求亲？”
陆无羡看不到背对着他的莲妹脸上的表情。
沉默持续了很久。
“我只是侍女……”
“我当然知道。”
陆无羡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但是，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这里，我不再是亲王，什么都不是，只是陆无羡，和你差不多。”
“……”
“到时候，如果你还是侍女，就会很伤脑筋。”
莲妹察觉到陆无羡站起来的动静，但她拿着托盘，一动也不动。
“当我不再是亲王，只是一介平民时，不能拥有侍女。”
“……”
“我只能有一个妻子……”
哒哒哒……寂静的房间内回响着硬物相撞的声音。
是托盘上的茶具和茶杯宛如吓得瑟瑟发抖。
“莲妹。”
听到背后传来比往常更低沉的声音，茶具抖得更厉害了。
“回答我，莲妹。”
“……我……不知……”
“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
莲妹说不出话。
拿着托盘的双手、双脚和全身都紧张不已。
一种近似恐惧的情感令莲妹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莲妹。”
声音就近在身后。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
“呃……”
手上的东西全都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成了碎片，打破了寂静。
地上的白瓷碎片在红色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莲妹双手捂着脸，差一点瘫软，陆无羡抱住了她纤瘦的身体。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无羡的语气好像在威胁般咄咄逼人，但又似乎带着哭腔。
他用力摇晃着莲妹的身体，莲妹忍不住用拳头捶着陆无羡的胸口。
“你答应了吗？”
“……”
“你遇到讨厌的事，会直截了当地说讨厌，但遇到喜欢的事，绝对不会说出来……我知道了，你不必回答了，也不必点头，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最了解你这个人有多不坦诚……”
莲妹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莲妹流着泪，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摇头，陆无羡缓缓抚摸着她的背。
“……听我说，我不想吃晚膳了，要不要去隔壁房间睡午觉？你即使熬了夜，也从来不睡午觉。反正这个家里没有其他人，你偶尔可以陪我睡睡懒觉。”
“……”
“这里我明天和你一起整理，反正丢着不管，也不会有人说话……因为，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太阳渐渐下山了，夜色渐渐逼近。
“明天早晨，即使你醒了，也不要先起床……每次你先起床离开之后，我都觉得很空虚。”
“……”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知道了吗？如果你先起床，我就会生气。”
莲妹一语不发地把额头靠在陆无羡的肩头。
染水阁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