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维这几天都闷闷不乐。
当他告诉别人，自己和水心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原本更是有机会成为夫妇时，每个人都露出诡异的表情。
有人像那两个禁军一样，露出同情的表情，也有人脸色苍白，赶快溜之大吉，还有人哈哈大笑，甚至有人露出极其不悦的表情……没有人做出子维期待的反应。
子维很期待别人听了之后对他说“真遗憾”，或是“你有机会娶皇后这样的女人为妻，实在太了不起了。”
没想到每个人对他说的话都和伊福一样，不是叫他不要再提这件事，就是叫他小心别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真扫兴……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如自己的愿！
洗衣妇甚至捧腹大笑，呛他说：“你敢跟陛下较劲，真是好胆量。”
……谁说要较劲了？
况且，他至今也没看过皇上长什么样子。
听洗衣妇说，陛下看起来很严肃，但个子很高，长得很帅，不过，那种女人说的话不可信。
……我的个子也不矮，平时外出一趟，也有不少女人来献殷勤……
而且，那个洗衣妇还断言：“皇上很宠爱皇后，皇后嫁给皇上，绝对比嫁给你幸福多了。”
简直是狗眼看人低嘛，这种事，没有真的成婚试一下怎么知道？
水心源和自己一样都是农家出身，虽然她的血脉比较好……但她当一国的皇后，也未免太高攀了吧？水心源住在这种地方，真的幸福吗？
不过，即使水心源不喜欢，恐怕也不敢拒绝，毕竟想娶她的对象是……
“喂！”
子维停下拔草的手想着心事，突然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吓了一跳，在回头之前，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疼疼疼……干、干什么……”
“你就是那个和皇后同乡的园丁吗？”
“呃……”
他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目光锐利的男人低头看着自己。
他身上穿的不是兵士上战场时穿的大盔甲，而是和宫内禁军一样的轻盔，但盔甲的颜色和形状都和宫内的禁军不同。
“快回答！你是和皇后同乡的园丁吗？”
“啊、啊啊。”
子维被对方威吓的态度吓到了，忘了站起来，慌忙点头。
穿盔甲的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子维站起来。
那个男人嘴边的刀疤让他感觉更加可怕……
“跟我来……我家老爷要找你。”
“找……我？”
“别罗嗦了，跟我来。”
一旦反抗，恐怕会遭到毒打。
子维很害怕，但即使想求救，平时很少有人来的龙泉宫庭园内也空无一人，伊福也在刚才因为有事离开了。
子维只能双腿发抖地跟在盔甲男人身后。
相同的时刻，水心源并不知道子维正四处放话曾向自己求婚，她正在春莺宫的会客厅内，露出尴尬的笑容应付着访客。
今天的访客是门下韩侍中的妻子和吏部周尚书的妻子……这两个大臣家里都有妙龄的女儿。
“……对呀、对呀！岳大人的夫人也是！前天顺利分娩了。”
“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她丈夫乐坏了。”
……搞不好珠燕和幺儿来，心情还比较轻松……
两位夫人不顾水心源已经连附和的力气都没有了，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虽然现在白天比较长，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两位夫人并没有积极邀水心源参与谈话，她们根本不必来春莺宫，在自己家里聊天就好了，其实她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话说给水心源听。
虽然她们聊的都是喜事，但故意说给水心源听，就变成一种挖苦。
陆扶苏册立水心源为后，同时废除了后宫，目前，水心源是皇上唯一的妻子，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但那些想要借由女儿成为皇妃而平步青云的王公贵族高官，仍然觉得皇后碍手碍脚。
西申关之乱的直接动机虽然是争夺皇位，但主谋中也不乏原本想要让女儿成为皇妃的人。
那场叛变后，王公贵族收敛了一阵子，但最近在水心源面前也渐渐露出敌意……理由就是和水心源相同时期出嫁的夫人都接二连三怀孕、生子了。
虽然目前仍然有人一心想要恢复后宫，但大部分官吏在皇上宣布皇后是唯一的妻子后，就放弃了让女儿或姐妹嫁入后宫的想法，让她们分别嫁人了。
所以，现在京城几乎很少有单身的适龄少女了。
一年过去了……新婚的人们家中纷纷传出好消息，但宫廷内不仅没有太子或公主诞生，甚至连怀孕的消息也没有。
因此，那些好事的王公贵族夫人接二连三来到春莺宫，告诉水心源那些人家里的喜事，借此暗示她，如果还无法怀孕，就赶快开放后宫。
“而且，你知道吗？徐郎中的夫人可能也……”
“是吗？她不是春天的时候才刚嫁吗？真是可喜可贺啊……”
水心源察觉到她们说话时，不时瞄着自己，但她看着手上的茶杯，努力不和她们视线交会。
她不想看到她们得意的表情。
……在这件事上，也没办法向晴儿诉苦……
晴儿目前有了身孕，水心源不希望她为自己操心，只希望她顺利生下孩子。
虽然水心源有苦难言，但侍女在她身后站成一排，狠狠地瞪着两位夫人，令水心源感到一丝安慰……
话说回来，在十几名侍女的冷眼中继续聊天的两位夫人更了不起。
水心源觉得快昏过去时，传来敲门声，一名年长的侍女走了进来。
“打扰了，陛下快回宫了，两位夫人请回吧！”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啊呀呀，怎么一坐就坐那么久……”
两位夫人的语气不像是在道歉，反而像是在数落侍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但水心源一心只希望她们赶快离开。
行礼如仪地道别后，韩侍中的妻子在门口转过头说：
“哎呀，您看我这记性……重要的事都忘了说。”
“……什么事？”
水心源慌忙收起叹息，挺直了身体。
“下次大家要一起赴宴，希望皇后娘娘也能出席……”
“大家……是指……？”
“只有七、八个人。”
水心源想问的不是人数，而是有哪些人参加，她猜想都是王公贵族的夫人。
“对，对，我也会去，皇后娘娘偶尔也要去宫外散散心。”
不，去参加这种场合绝对散不了心。
对水心源来说，和宫伎一起在教坊的食堂吃午餐，或是和晴儿还有其他侍女一起在庭院吃点心就满足了。
“多谢两位夫人的盛情，但我想出宫很麻烦……”
“哎呀！没关系，娘娘一定要来参加啊。”
“对啊！……而且，陈妃娘娘经常和我们一起在外面聚餐。”
陈妃是先皇的皇妃，但不是陆扶苏的母亲，而是陆无羡的亲生母亲。
“出宫的手续我们来搞定，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过几天我们会再通知日期和地点，呵呵呵……”
……这似乎已经是既定事项，水心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名夫人带着满面笑容离开了，看得令人心里发毛。
“皇后娘娘……”
水心源一回头，发现所有侍女都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
“你们的表情……”
“对不起，因为刚才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一下子收不回来……”
水心源苦笑着，轻轻拍了拍侍女的肩膀。
“辛苦了，谢谢你们……好啦、好啦！赶快笑一笑。”
“娘娘，您真的要去吗？”
春香忍不住问，她仍然一脸凶巴巴的表情。
水心源打开门，来到走廊上。
因为她要去烧水，准备为陆扶苏泡茶。
“嗯……她们好像已经决定了。”
“您根本不需要去。”
跟在她们身后的其他侍女也用力点头。
水心源缓缓走着，看向庭园。
福伯悉心照顾的梅树已经结出了丰硕的绿色果实。
“我还是去吧……”
“皇后娘娘！”
“反正只是吃饭，没关系的。”
水心源对着身后的侍女露出微笑。
在所有官吏打消恢复后宫的念头之前，对自己的强烈反弹应该无法消失，但为了将这些不满控制在最低限度，至少要听听那些王公贵族的抱怨。
如果完全不和他们见面，也不听他们说话，只会招致越来越强烈的反弹。
一旦不满加剧，也许又会发生像西申关之乱这类的动乱……
由于皇后的亲弟弟涉及那场动乱，更让王公贵族心生不满。
“但是……实在太奇怪了。”新来的侍女喃喃地说：”皇后娘娘不是比她们地位更高吗……”
“……”
其他侍女虽然默不作声，但都用表情表示同意。
水心源很了解侍女想说什么。
皇后是一国之君的妻子，是全国地位最高的女人。
“……秋菊，你觉得地位高代表什么意思？”
水心源停下脚步，对新来的侍女露出微笑。
侍女一脸困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地位高的人为了让大家都幸福快乐，必须随时观察周围，了解周围的情况，并不是对别人耀武扬威。”
“……”
“虽然我是皇后，但经常做错事，也有很多地方能力不足，我相信别人对我有很多不满，所以，即使我会觉得不舒服，也要尽可能倾听这些声音。”
侍女纷纷惭愧地低下头，水心源看着每一个人的脸，忍不住苦笑起来。
“……因为我是皇上的妻子，虽然要为大家的幸福考虑，但我总是先考虑自己的丈夫。”
“这……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春香回答，其他侍女纷纷点头。
“娘娘不必想太多，因为只有娘娘能够让皇上幸福！”
“对啊！大家的幸福中，也必须包括皇后娘娘的幸福！”
“刚才那两位夫人只是想要整皇后娘娘！”
“对啊！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很生气！”
“娘娘，请您一定要坚强起来！”
所有侍女都纷纷叫了起来，水心源原本想安抚她们的情绪，没想到造成了反效果。
“呃……大家不要激动……”
“真热闹，你们在讨论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侍女们像小鸟般的叽叽喳喳声顿时停了下来。
陆扶苏站在侍女的身后。
“皇上，您回来了。”
水心源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些小鸟相互使着眼色，立刻恭敬地站好。
“我去烧水！”
“我去准备茶叶！”
“我去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啊，我去整理客厅。”
侍女们顿时鸟兽散，走廊上只剩下水心源和陆扶苏。
陆扶苏目瞪口呆地四处张望，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刚才站着聊天……”
“二十个人站在这里聊天？”
“对。”
水心源走到陆扶苏身旁，抬头看着他，说道：“刚才有访客，我马上为您泡茶……”
“我知道，是门下侍中和吏部尚书的夫人吧？我刚才在路上看到她们。”
陆扶苏微微皱着眉头，双手捧着水心源的脸。
“她们是不是又来说一些惹我的水姑娘不高兴的话？”
“……只是闲聊而已。”
水心源努力挤出笑容，但陆扶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水心源注视着陆扶苏的双眼，轻轻拉着他的袖子。
“反正我已经忘了她们刚才在说什么。”
“……”
“所以，这代表根本不重要。”
当初是陆扶苏决定废除后宫，只要皇后一个妻子。
水心源决定要好好珍惜陆扶苏的这份心意。
……既然身为皇后，也要能够倾听逆耳的话……
但是……身为妻子，我绝对不会让步。
只要唯一的心上人认同自己，即使举国上下没有一个人认同自己也无所谓。
“没关系的。”
……绝对不能在挑选自己成为皇后的人面前诉苦。
“……”
陆扶苏面带愁容，但很快就露出笑容。
“是吗？”
“对……”
当陆扶苏想要吻她时的感觉，已经熟悉得像是家常便饭，水心源很自然地闭上了眼睛，但陆扶苏深情的吻还是让她快要流泪了，她倒在陆扶苏的臂腕中。
……不会有问题的……
我并不孤单。
只要能够在陆扶苏的臂腕中……任何事都可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