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风沙渐重，七邪教的禁地被沙子填平，彻底失去了踪迹。
何问抛去脑海中的遗憾，深呼吸一口气，不多时便化作一道剑光离开了荒漠。
他回到了无名客栈。
荒域的修行者们都被强行召去战场，民众们被洗劫一空，无名客栈中不再有客人来往，大门关闭了许多天。
客栈里面只剩下两个人。
坐在轮椅中的唐灿。
以及一个不懂修行的小厮。
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小厮大吃一惊，准备叫喊时被唐灿拦了下来。
唐灿心中百感交集，挥挥手示意小厮先行离开，绝望的眼睛里有了神采，瘦成皮包骨的脸颊抽搐着，哽咽半晌才说出话来：“公子，您回来了……”
何问点了点头，放开感知，查看了下周围的情况，最后把视线落在唐灿的轮椅上，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唐灿说道：“公子离开以后……”
唐灿还是那个唐灿。
从刘符混入军队离开，他就一直在等待何问归来，此时见到何问，不需要多想便把中间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何问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会有这么多事，看着他的双腿，安静片刻后说道：“抱歉。”
如果不是他被引路人困在阵法中，很多意外都可以避免。
唐灿摇头说道：“跟公子无关。”
何问说道：“刘符走了多久了？”
唐灿说道：“三个多月。”
何问说道：“可有消息传来？”
唐灿再次摇头，苦笑说道：“不瞒公子，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收到新消息了。”
何问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沉默下来的何问，唐灿激动之余，忽然有些莫名的恐惧。
他感到了很强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来荒域前面见家主的感觉，但更为可怕，甚至想到了死亡。
唐灿眼中生出血丝，情绪崩得越来越紧。
何问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微一怔，收回了对周围的感知。
唐灿这才感觉好些，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公子您这是？”
何问说道：“又有些提升。”
唐灿欣喜说道：“恭贺公子。”
何问摆摆手，低头看了看九死剑，暗自叹了口气。
在被引路人困入阵法以前，他的剑道中还残存有一缕道门剑法的意味，而在经过血气洗礼后，这缕道门意味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杀气。
稍有扩散，就几乎令人入魔。
何问交待说道：“不必恭贺，好好活着，会有人接你回去。”
唐灿说道：“我会的。”
何问想了想，补充道：“回去以后，我会找人治好你的腿。”
唐灿是被人用邪术所伤，大和城内有许多来自药王谷和静心斋的医师，最擅长治疗这方面的伤势，以唐灿的功劳，回去后也自然会有人替他治疗，再加上何问出面，说不得能请动神医出手。
唐灿感激说道：“多谢公子。”
何问看着他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不需要感谢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何问右手并作剑指，几缕剑气从指尖探出，组成了一座小型剑阵。
“最近不要出去。”
何问叮嘱说道。
唐灿心中一惊，心想您刚刚回来，这是又要离开？是去继续那份死亡名单，还是要奔赴战场？声音颤抖问道：“您这是准备……”
何问说道：“我去内城看看。”
内城是临奉内城。
也是皇城。
唐灿不知道的是，皇城如今已被极夜的剑阵覆盖，所有留下的人都死在了阵中。
他紧张说道：“会有危险？”
何问说道：“不会。”
答案是否定，至于是没有任何危险还是何问安慰的话，唐灿猜不出来也不敢问。
唐灿说道：“那……公子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何问刚想说没有，看到桌上的茶水，忽然想到自己的酒囊早就空了，他也已经几个月没有沾酒了，晃了晃空着的酒囊说道：“店里还有酒吗？”
……
……
何问喝着酒出了客栈，向内城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御剑。
他走得很慢。
就连普通人走路的速度都不如。
这是在蓄势。
有行人注意到这个喝着酒、带着黑剑的灰衣青年，想要靠近看一看，却发现怎么都没办法接近他的周围三丈。
真是一件怪异的事。
在到处都是压抑的临奉城，怪事传播的速度要比何问的脚步快上太多。
不多时，城中仅剩的几个邪修赶了过来，几人明显喝了太多酒，懒得思考太多便举起武器朝何问冲了过去。
砰砰砰！
人头落地的声音格外刺耳。
看戏的人们愣住了，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惊叫声，四散逃窜了开来，没有谁再敢在附近停留。
何问神色平静，依然缓慢走着。
也依然有不怕死的远远看着他的身影。
暮色落下，夜色升起。
风沙越来越大，然后变小。
夜色越来越深，然后变浅。
这一走便是走了一夜。
距离是有限的，脚步再慢，只要一直走下去，也会到达终点。
曙光亮起的时候，何问站到了莎循国的皇城脚下，握住了九死剑。红与黑交织成的雾气缠绕在剑刃周围，看起来如同末日来临一般令人畏惧。
在他前方。
城墙尽碎，剑阵巍然。
何问知道极夜就在里面。
当他从阵法里走出，还没有离开荒漠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道极强的剑意。
那剑意与他的剑意类似，都带着难以想象的杀气，除了极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既然知道了，当然要来看一看。
既然来了，当然要战上一战。
……
……
阵法之中，极夜睁开了双眼。
不需要见面。
何问知道他在里面，他同样知道站在外面的就是何问。
他也知道何问站在外面的原因。
这是邀战。
——请出剑。
极夜正在准备入仙，这阵法是他为天劫准备，现在战事加重，信徒们带来的血气愈加旺盛，距离引下天劫的时辰不需要太久了。
在这种时刻，极夜最好的选择是拒之不战，专心养自己的剑势。
但极夜不可能拒绝。
他的剑道不容许他拒绝。
不管是阵法还是其他，在天劫面前，最重要的不是他做了什么准备，而是他一往无前的剑势。极夜确定，一旦在今天退缩，他的剑再不复以往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