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远所说的机会，才是诸葛贤最关注的地方，也是他火速从金陵来到天府的原因。
天机阁以情报为主，加上天网的存在，注定它与朝廷联系颇多，密不可分。
可若是因此就认为两方的关系和谐，那绝对是大错特错。
朝廷不止一次想要给诸葛家加封，进而将天机阁收编己用，只是每一次都被诸葛家找理由推脱了过去。
但长久一来，无疑会触及帝王的底线。
事实上，前朝多位帝王都曾极力阻止天机阁的发展，时不时还会寻个莫须有的名头，质押天机阁的高层。
即便李彻胸怀宽广，不屑于用这些手段，却也托人给诸葛贤带过诏书，不允许天机阁继续扩张，不允许天机阁插手朝政，不允许天机阁售卖与朝臣相关的情报，不允许……
约法何止三章。
所以天机阁的规矩很多，管理严格，这是自古以来的教训，也是不得已为之。
现在诸葛远说有机会能够让朝廷完全放心天机阁，身为阁主的诸葛贤怎能不激动？
如果诸葛远说的是真的，这个机会足以让天机阁达到新的高度，或许他还能抓住这个机会，在诸葛家的家谱中，成就与最初的几位先贤比肩。
“机会就在张启檀。”
诸葛远给出了回答。
诸葛贤微微挑眉，说道：“具体。”
“这是张启檀笔下的地图。”
诸葛远把画卷挂在墙上，经过他的拆解，线条已经加了颜色的区分，周围也加上了城镇地名，显得直观而清楚。
诸葛贤神色不变，轻嗯了一声。
通晓各种暗语表达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幅地图特殊的地方。
线条代表官道，粗细程度代表着每条官道的重要性，扭曲的地方代表沿途的落脚点以及合适的伏击点，连接的地方代表各方交汇……
这是藏在图上的兵势。
画得有些水平。
但也只是有些水平。
在诸葛贤看来，这些安排真的不实用，太过于纸上谈兵。
比如那条最粗的线条，表面看起来从天府城直达大和城，一路穿过了十万大山，节省了上千里的路程，事实上八成都是山路，崎岖不平，车马根本无法通过。
再比如那条蓝色的水路，放着好好的鲜水河不走，打通伊水算怎么回事？
还比如……
诸葛贤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好几处不合适的地方。
“继续。”诸葛贤说道。
诸葛远把这幅地图讲解了一番。
“张启檀没有在益州待过，只能算是个理论家。”诸葛贤听完，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说道：“整体来说，这幅地图华而不实，没什么作用，参考都算不上。”
“是没用。”诸葛远说道：“但如果大荒教的人，拿到的就是这份地图呢？”
诸葛贤明白他的意思，天网流落，益州自然会做出适当的调整，说道：“你觉得张启檀说服了大荒教的人，相信我们会按照这份地图调整？”
诸葛远点头道：“是的。”
诸葛贤说道：“那你又如何肯定，这不是大荒教故意卖出的破绽？”
诸葛远说道：“我不能肯定，但相比这个理由，我更相信张启檀。”
“唯心之言？”诸葛贤说道。
诸葛远说道：“算是。”
诸葛贤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让我很失望。”
……
……
如何让朝廷完全放心天机阁？
诸葛远给出了一个思路。
那就是按照张启檀给出的地图进行一系列的调控，以此来迷惑荒域。
如果此事做成，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可以拥有情报上的绝对领先，无论布局还是反布局都能轻易许多，更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天机阁在这个过程中，功劳最大的同时，还是一种侧面的“表忠心”，以李彻的心胸，自然会放宽对天机阁的限制。
问题在于，诸葛远没有绝对的理由，他无法肯定这幅地图一定是张启檀的手笔。
“没有十足把握，你说服不了唐家和不良人，更说服不了朝廷。”
诸葛贤语气冰冷地说道。
诸葛远没有反驳。
如今他是天机阁的少阁主，是紫竹林的幕后掌控者，两者都能算作位高权重。
但在这件事上，这两个身份明显是不够用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唐家、不良人和朝廷都不会因为诸葛远的一个推测而进行如此巨大的调整。
诸葛远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写信把诸葛贤从金陵喊了过来。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是说服不了，但您可以。”
诸葛贤早已过了证明自己的时代，身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物之一，只要他开口，谁都得认真倾听。
诸葛远话音微顿，继续说道：“父亲，我只是想说服您。”
诸葛贤笑了笑，走到桌前，坐到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倒了杯茶水缓缓喝着，说道：“那你拿什么说服我？”
诸葛远说道：“为何不赌一把？”
“赌注太大。”
诸葛贤摇头说道。
赢了自然就是诸葛远说的机会。
万一输了呢？
金钱和权势的丢失都是小事，天机阁被大荒教设计陷害，信誉和脸面的丢失，以及唐家和朝廷必然会趁此往天机阁里塞人，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天机阁会赌，但只参与必赢的赌局。
诸葛远说道：“我保证不会输。”
诸葛贤还是一样的回答：“给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我的保证。”诸葛远说道。
“又是唯心之言？”诸葛贤斜了他一眼。
“是的。”诸葛远说道。
“那就这样吧。”
诸葛贤喝完杯里的茶水，推门而出。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诸葛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欺瞒的话，走到窗边，向脚下看去。
紫竹林外。
梁祁和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并肩站立，对着出门的诸葛贤躬身行礼。
微胖男子面带微笑，伸手作请道：“阁主稍待，可否商谈一二？”
诸葛贤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又一次说出了那句感慨道：“看来当初，真的不该把他送往圣贤城。”
这两人自然是诸葛远请的说客。
梁祁是柳玉的学生，而这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则是丁褒，圣贤学院的庖厨，柳玉的管家。
当学生和管家同时出现的时候，与柳玉本人的想法，还能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