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大罗教的人。
而是提前几天就在平泉城等着的何问。
“为什么！”
“怎么可能！”
“来的怎么是他！”
李修曌怪叫一声，指着向这边走来的何问，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不停地叫喊着。
他当然明白何问是来做什么的。
他也大概明白何问的境界。
以封不悔的实力，拦住其他人可以，想要拦住何问却绝无可能，至于大罗教的沉默，何问出现在这里，已经足以说明了很多问题。
要死了吗？
这便是自己的绝路了吗？
李修曌的心情极度复杂，他缩在车厢一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身体颤抖得厉害。
见到他这副模样，封不悔微微一愣。
封不悔以前数次来长安述职，也数次见过那个面带微笑，似乎泰山崩塌都能保持镇定的魏王李修曌，他对李修曌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封不悔想到了李修曌名字的含义。
修则修身，为己。
曌则日月当空，为天下。
君子之风，帝王之象。
封不悔觉得这八个字形容当初的李修曌再合适不过，他还听说反叛当晚，直到被关进天牢的那一刻，李修曌都保持着自己的气概。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封不悔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从车轴下抽出长枪，走到队伍的前面。
“副帅要拦我？”
何问看着他平静说道。
封不悔说道：“职责所在。”
何问嗯了声，说道：“我明白。”
封不悔试探道：“那何兄弟能否……”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何问就摇了摇头，轻声道：“抱歉。”
话音落下，何问抬起右手，血色的剑气横斩而出，顷刻间官道上狂风大作，沙石似乎被染成了鲜红色，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当风沙消散，九死剑已经停在了封不悔的眉心。
封不悔目光呆滞，身体紧绷，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可他却来不及递出哪怕一枪，甚至连握枪的力气都没有。
身后的下属们也各自被血色剑气挡住。
“这便是领域吗？”
封不悔喃喃自语。
“是的。”
何问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杀副帅，比杀死副帅更难，所以你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何问的声音不留任何情面。
他与封不悔只是见过，本身就不熟，也犯不着留什么情面。
封不悔沉默不语。
他明白何问说的没错，面对别的领域，他或许还能斗上几招，可面对能泯灭对手心智的血色剑域，他不会有半点机会，何问随手便能制作出炼狱般的景象。
封不悔知道元遥跟在队伍身后，可他也知道元遥与何问提前就见过面。
那么何问能过来，必然和元遥有过约定。
“撤！”
封不悔深呼一口气，大吼出声。
护送李修曌的不良人们明白眼前的状况，更不会有人蠢到斩出来反对，缓缓后退，把马车留了下来。
“祝何兄弟早日剑仙！”
封不悔眼神微惘，最后说了一句，带着属下们退到五里外的山头。
————
何问走近马车。
血色剑气靠近，将车厢斩的粉碎，拉车马嘶鸣一声跑开，李修曌的身影跌落在地上。
李修曌还在颤抖着，鼻涕流到了衣服上都还不自知。
何问怔了片刻，笑了笑。
何问不像封不悔觉得有半分感怀，而是觉得李修曌现在这个境地，纯粹是他活该。
何问理解其中的原因。
李修曌本来心比天高，失败后被打入天牢，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
死亡。
或是被人救走。
后者听起来是很好，可一个失去魏王府后盾的李修曌，不管是被夜幕带走还是被大罗教带走，都会被当作一个情报机器，当得到想要的消息后，李修曌也就失去了用途。
想要反客为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修曌假装不知道这一点。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想象自己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想象自己的魏王府还在，想象日后可以端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一掌天下。
当梦境破碎的时候，便是画地为牢。
出了天牢，进了心牢。
“殿下，又见面了。”
何问蹲在李修曌面前说道。
李修曌回过神来，拿袖子擦了擦鼻涕，把所有的骄傲都丢到一了边，低着头小声祈求道：“是父皇饶了我的，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何问微笑说道：“殿下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李修曌神色一喜，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再次凝固了。
何问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顶。
周围的寒风在此刻静止。
金光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内。
金光自然是佛门秘法，是只有少林和兰若寺才藏有的佛门秘法，一梦三生。
它也是禁法。
因为它还有一个极为残酷的使用方式。
搜魂。
————
良久。
何问抬起手掌，看着李修曌说道：“多谢殿下了。”
李修曌这一次没有回答。
他确实没有死。
但被强行搜魂，他的脑海里早已乱作一团浆糊，就算能撑过去也会变成一个痴呆。
封不悔远远看着这一切，没说些什么。
何问对他摆了摆手，把九死剑别在身后，重新捏起了酒囊，喝着酒向平泉城走去。
何问离开后。
元遥落在了封不悔旁边。
“你答应他的？”
封不悔质问道。
元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呆坐在原地的李修曌，轻声说道：“去吧，把他送到西北边疆，完成你的任务就好，陛下那边，我会去解释的。至于理由……”
元遥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毕竟不是那场战斗的亲历者。”
封不悔说道：“又何须如此？”
元遥摇头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回到长安，问一问苏曜。”
封不悔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前几天离京时，首帅临行前凑到殿下车旁说了一句话，是什么？”
元遥说道：“你没听到？”
封不悔说道：“我不愿偷听。”
元遥说道：“没有一句话，就是说了几个字罢了。”
封不悔追问道：“哪几个字？”
元遥想了想，学着苏曜的语气说道。
“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