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正是唐修。
落在徐少宇眼里，唐修的伪装要气质没气质，要威势没威势的，除了身高没有半点相像，但唐修确实瞒过了两座城的所有人。
唐家的斥候和夜幕的眼线都把他当作了唐琛。
直到现在唐修才大概摸清是个什么情况。
由于唐芊的消失，外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唐琛会乱了阵脚，独身从天府城到平江调查也属于正常，也没人敢在此时阻拦唐琛或调查他的真假。最主要的是，虽然唐琛是个大名人，但见过唐琛的人很少，就算在唐家内部，也只有小部分人和他打过照面。
就在眉山镇映入眼帘时，唐修脚步停顿，瞳孔微缩，眼神飘向左手边的山路。
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换作平时，唐修肯定要去查看一番，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有许多迟疑，作为通玄境强者，对隐藏在天地间的危险极为敏感，由不得唐修不警惕。
唐修准备离开，忽然愣住了。
山路侧潮湿的枯草里，插着一支乌羽箭。
————
眉山小镇。
锅里的古董羹咕咕作响，一边红油辣椒翻滚，一边白汤噗呲冒泡。
饭桌上放着十多盘肉食。
以及三把剑。
何问与徐少宇相对而坐。
“怎么还不到？”徐少宇神色担忧。
“应该会调息许久，毕竟接下来或会有一场恶战，再说了，既要出现在各方眼线里，又要掩藏身份，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何问往锅里下了盘羊肉。
“这也太慢了。”徐少宇皱了皱眉。
“先吃东西，饿了大半天。”
何问嗅嗅锅里的香气。
在天府城停留那几日，跟着闲人粱祁一起，没别的发现，就是这古董羹，满锅的红汤加上黄喉鸭肠毛肚，简直是人间美味。
徐少宇用白汤烫了两片肉。
何问说道：“不吃辣？”
徐少宇摇摇头：“太呛。”
何问遗憾道：“真可惜。”
徐少宇耸了耸肩。
何问随口问道：“你怎么来益州了？”
徐少宇愣了愣，反问道：“你不知道？”
何问说道：“我该知道吗？”
徐少宇嘴角微抽，无奈道：“你这先生当的……”
何问说道：“先生？”
徐少宇说道：“圣贤学院开院，藏剑庄新收了两个弟子。”
“这个我知道。”何问回答。
“他们俩一个拜在我二叔门下，一个是我的弟子。”徐少宇嫌弃地看着他，说道：“你定的规矩，谁收徒谁过来，不然我哪至于跑这么远？”
“你收徒了？！”何问挑眉道。
“你不也是？”徐少宇瞥他一眼。
何问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那段时间他忙着凝练杀念，确实忽视了孩子们的去向，就连刘姜楠都全扔给了红叶教导，后来学院开院时，他又去了荒域，自然不清楚徐少宇来过。
“走一趟多看看也好。”徐少宇感慨道。
“确实。”何问深以为然，转而指着碧海剑，问道：“那你俩怎么走一起的？”
“试剑试过四五回，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其实，除了你和秦王殿下，去年到过沂山的其他剑客，我们聚集过好几次。”徐少宇笑着说道。
起而行之，坐而论道。
何问惊讶不已：“你们都破境了？”
徐少宇点头道：“就算没有心法，纯阳殿内的剑招也是剑仙所留，裨益不少。说起这个，咱们这代的剑修，多少都欠沂山的人情。”
何问想起独自支撑沂山的吕万象，眨眨眼道：“那可别忘了还。”
徐少宇笑道：“欠人情自然要还。”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将来吕万象若是想重振沂山，藏剑庄必然会相助一臂之力。
何问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连续两顿没吃饭，二人点了十九盘肉，喝了整坛果酒，让何问难以理解的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徐少宇，就连烫青菜都要用白汤，全然丧失了古董羹的灵魂。
饭还没吃完，变故突生。
碧海剑颤动起来，似乎要直接飞去。
何问与徐少宇对视一眼，意识到定是唐修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没时间理会仍在咕咕冒泡的铁锅，提起剑向外走去，不忘在桌上留下足够多的饭钱。
————
官道从天府城一直延申到平江。
路途中群山相伴，岔路极多。
准确的说，这片山才是广昌郡和蜀郡的分界线，从某些岔路能绕过群山，到达山脉的另一边，也就闯进了隶属于广昌郡的地界。
秋雨未停，山路泥泞异常。
车轮印分外明显。
唐修放慢速度，顺着这些印记，往群山深处前行了小半个时辰。
树林越来越密集。
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唐修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集中精神，调用全身的内力，然后把右手抬起摊开，对准眉山镇的方向，他是一名剑客，他的剑在那里。
两地间隔十里远。
隔十里而取剑，对顶尖的剑修来说并不算困难，但想要做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却以浑厚的内力为基础，还需要一把好剑。
唐修内力足够。
碧海也是当世名剑。
然而令人遗憾，半年前唐家从铁炼门买下碧海剑，真正落到唐修手里才三个多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太短，完全不够两者培养出足够的默契。
唐修清楚这点。
他不奢求自己能与何问一样借剑千里。
他的剑在友人手中。
他要的是示警。
又过半刻，唐修来到崖坪间的松树林。
恍惚间天地变色。
这里是血腥味的源头。
但是没有血。
树林里也没有尸体。
唐修低着头，看向脚下，潮湿的松叶表面铺着一层碎肉，红与白混淆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比刑房里的千刀万剐更让人胆寒。
“唐大护法。”
黄泉打断他的思绪，咧嘴笑道：“这幅场景，您可还满意吗？”
唐修没有理会，转而望向树林里另外一个人，是引他过来的那个人，是乌羽箭的主人，也是唐家八方执事号称最强的唐乙。
“唐芊在哪？”
唐修寒声问道。
唐乙眼角闪过一缕惊愕又迅速消失不见，遗憾说道：“你来晚了，你也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