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有宫廷侍者来到演武场，向公主报告什么事情。公主朝艾绫的方向看了一眼，向来人点点头，似乎让他去传达旨意。
艾绫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等着克里斯蒂娜殿下朝她走来。
“艾绫阁下，奇美修利亚的行商行会会长来了。”
“是吗？那正好！”看来这就是侍者向公主报告的消息，“我本来还要找他来证明身份，现在倒省了不少麻烦。”
奇美修利亚在大陆西北国家没有常驻的使节，因此国家间的非极密文书往来和事务都是由奇美修利亚驻拉斯托尼亚的行商行会会长代为处理。
早在艾绫动身前，奇美修利亚王国便已经将圣达尔可能到达巡访的消息还有验证身份的方式秘密通知各地行商行会领导者。
得到拉斯托尼亚王宫通知匆匆赶来的行会会长证明了艾绫的圣达尔身份，然后又照奇美修利亚王国事先安排作为名义上的“外交陪同”。毕竟初来乍到的艾绫对这里的国情形势两眼一抹黑，有了熟悉当地情况并拥有深厚人脉的行商行会的全力支持，才有可能进行有意义的外交谈判。
当晚艾绫和龙不再留宿第五兵团军营，而是听从了会长的安排，来到行会总部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下榻。托比雅松和兵团的军官们虽然是朋友，但终究是拉斯托尼亚的忠诚将士，在国政面前个人私情只能让步。
在王宫里克里斯蒂娜公主却没有时间休息，掌管官员人事、礼祭、财政和其他一些重要职位的大臣们在紧张地密谈。
白天公主安排这几位重量级支持者躲在王宫暗处观看了艾绫和巴克赛尔的较量。确认艾绫的身份后，如何利用圣达尔来访的机会对抗冈德森为首的联合王国派成了他们的首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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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龙抹了一下脸，讨厌的虫子！
“啪”
龙睁开一只眼，那好像不是虫子，是从艾绫姐的方向飞过来小石子之类的东西。
“艾绫姐？”
“你觉得那个公主会转身就把我们在寻求盟友的详情告诉帝国吗？”
听到艾绫的轻声问话，本来还迷迷糊糊的龙一下就坐了起来。他虽然不愿相信这种可能性，但如果细想确实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来反驳。
“他们和帝国的战争才结束不久，不至于……”
“他们输了，但国家却没有灭亡，不是吗？”
拉斯托尼亚虽然在大陆西北诸国里算是比较大的国家，但对比起罗尔曼尼亚或者奇美修利亚则比行省还要稍小一些。以帝国一贯的做法，明明占有优势战胜却停战收兵确实有些蹊跷。
虽然托比雅松认为帝国不过是如同以往的战争一样，又一次被北方的严酷气候击退，不得不向严冬屈服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
“你认为拉斯托尼亚王室，那个公主为了保住王室的权力……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没有‘认为’任何事情，我只是说这不正常。而且她说国内呼吁臣服帝国的势力日渐增长，谁能保证不是在借机试探我们？”
“那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艾绫沉吟了一阵，觉得还是再看看情况，如果公主如果真的包藏祸心，也必须找到相应的证据。
接下来的数日，圣达尔到访的消息在拉索萨拉的上层圈子里人尽皆知。出于不同目的的贵族们纷纷拜访或送帖邀请来自奇美修利亚的尊贵客人。在行商行会会长的指点下，艾绫和龙也建立起对于该国王都政治圈的大致认识。
值得庆幸的是，王室抵抗罗尔曼尼亚侵略的决心是可以相信的。毕竟团结在公主周围的贵族都是坚定的主战派，除了常备军外，掌管官员任命、礼祭、财政、税收、商贸等重要职位的大臣也都是从先王时期常年任职的旧臣。这些主张维护拉斯托尼亚的独立统一的重臣组成了王女派的核心力量。
问题在于身为王国大贵族和外交大臣的冈德森·鲍维姆。他的父亲是拉斯托尼亚东南底迦特堡地区的前任领主，他的家族在这个地区经营了上百年，将底迦特堡变成了王国最富庶的贸易重镇，同时也是对抗来自东、南两个方向的侵略者不可或缺的防御要塞。
他们的亲族通过分封和联姻遍布全国，而且冈德森的母亲是西面菲洛王国的贵族女儿，如果细排的话她和菲洛及拉斯托尼亚王室也有血亲关系。当初为了避免与蠢蠢欲动的菲洛王国间爆发战争，两国的王室和贵族间曾经有过大规模的联姻，而冈德森也正是这个联姻的产物之一。
他的身份与显赫的父母族亲令冈德森成为联合王国派的领袖，也是他提出让菲洛王国国王，也就是克里斯蒂娜公主的表亲，作为暂代拉斯托尼亚王位的保护者，直到克里斯蒂娜公主诞下男孩成为新的继承者。
“等到了那时候，沃落姆王朝就只是个傀儡而已。菲洛王国吞并拉斯托尼亚仅仅是时间问题，甚至连派出军队占领都不需要。”行商行会会长向艾绫总结道。
“这个冈德森对罗尔曼尼亚的态度如何？”
“他的领地与罗尔曼尼亚附庸北岭国接壤，世代为拉斯托尼亚镇守东南，所以并不属于投降派。他的野心更多在于合并拉斯托尼亚和菲洛，继而称霸大陆西北。或许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抗衡帝国，当然他个人的权柄也会因此仅次于菲洛国王。无论是他在拉斯托尼亚的家族或菲洛的母族都会乐见其成，毕竟这些家族虽然强大可也拥有各自的政敌。”
“公主的胜算有多少？”
“岌岌可危，她的年龄和执政经验受到许多人的怀疑，而且保守派并不是特别支持她。克里斯蒂娜殿下是一个喜欢挑战传统的改革者。她拒绝像普通女子那样作为男人的附庸，武技、马术、数学、军事、地理都是她擅长的项目，这在拉斯托尼亚本来就是反传统的。她还打算改革军队制度，而且一旦政权稳固，很可能还会向这个国家的贵族体制动手。”
“证据呢？”
“她曾经公开批评过在上次与北岭国战争中拖延响应征召的贵族军队，并对他们放任劫掠的行为表示不满。在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上，她提到过把现有的占领军就地补充物资策略改为统一的后勤补给和被占领者以钱赎城，军功的封赏也应当成为王室的专属权力，同时扩大常备军规模，减少贵族领地分封。”
“这是公主谈话的详细记录。”行会会长拿出一份包括与会人、谈话内容甚至某些重要人物神色变化都记录下来的文本。
龙惊异地看着这份记录，这是只有王室和少数拉索萨拉贵族参加的小型聚会，行会会长是怎么弄到这样的记录的？这位会长看样子也不仅仅只是商人们推举出来的协调人那么简单。“商武立国”六百年的奇美修利亚，不单单积淀了武学的厚重，怕是还有不少其他的经营吧。
作为王室与贵族共管国家的体制，拉斯托尼亚的军队并不是国家统一调配的。王都拉索萨拉的常备军是王室手中唯一的武装力量，组成者通常是各地贵族的子弟，特别是贵族的次子们。
他们并没有继承领地的权利，所以必须通过建立武勋成为新的贵族，然后等待分封到某个新的领地上去。同样他们作为常备军成员和变相的人质，在王都服役期间接受对王室保持忠诚的教育，有助于维护王室的权力稳固。
但两万人规模的常备军是无法满足整个王国的军事需要的。因此拥有领地的大贵族和管理城镇的城守侯都有权利组建自己的军队，当战争来领时，他们还有在封地上征召部队响应战事需要的义务。
这样一来当全面战争爆发，例如和罗尔曼尼亚的战争，拉斯托尼亚能够组建起最多十万左右的部队。虽然素质上参差不齐，但至少用来抵挡帝国大军直到冬季降临是足够了。
当拉斯托尼亚部队占领一个地方后，他们的粮食物资和其他后勤都必须依靠在当地劫掠来满足，所以部队的行动只能是以富庶地区为目标，而不能根据实际战略需求部署部队。
在劫掠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发生流血冲突、军纪败坏和部队难以为继的情形，并且引发占领区广泛而激烈的仇视与反抗。这也是为什么拉斯托尼亚部队虽然战斗力不弱却很难拓展国土的原因。
而克里斯蒂娜公主对于这样的制度并不看好，她希望削减贵族领地和拥有领地的贵族数量，将土地和税收更有效地集中在中央政权手中，并以此扩充常备军规模。
她已经做出的其中一项改革就是扩充常备军，并不再仅面向贵族子弟进行征召，像奥罗松这样任何杀死过十个敌人以上的人都可以提出入伍申请。在面临多方军事压力的时候提出这样的措施，令有心反对的贵族也无话可说。
除此之外她与军方、财政大臣等人共同探讨建立国家负责并统一调配的军事后勤系统，改变过往只能就地劫掠补给部队的做法。
这样一方面部队能更好地依照战略目的来进行部署，而不是只能受限于钱粮，被迫去攻打那些富庶而防守严密地区；另一方面对于占领区，克里斯蒂娜公主提出以城镇为单位，必须为居民和地区的安全缴纳一笔赎金支援后勤补给的制度。
缴纳赎金的地区会得到拉斯托尼亚部队的保护而免于劫掠，当然这笔赎金会是非常沉重的财政负担，但和性命相比，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以钱赎命。同时当地财政为了筹备赎金近乎破产，也杜绝了被占领地区在拉斯托尼亚部队后方组建较大规模部队进行反击的可能。
“军方想必非常喜欢殿下的提议吧？”龙听完后对那位英气逼人的公主不由得感到佩服。
“何止是喜欢，他们简直把克里斯蒂娜殿下当成救主！”行商行会会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但是地方上的贵族们，特别是领地广大的贵族就不那么待见她了。原本这些改革都是以先王在世政权稳固为前提计划的，谁又能料到国王的冬疾会发展的那么快以至于一命呜呼。”
“那位国王的死有问题吗？”龙立刻就把改革和国王的去世联系在一起，毕竟这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在试图收拢权力，和实权贵族发生冲突的王室身上，在门德萨瑟尔的历史课中他已经听到太多类似的故事了。
“没有这方面的谣言，似乎只是一场急病，所以本来认输的贵族们现在开始反扑了，他们的目标是推翻或者至少架空沃落姆王室的力量。”
“这样说来，岌岌可危倒也不一定，更有可能是势均力敌吗？”
龙在笔记上写下大致的实力对比：公主这边有血统和制度的优势，先王的余威也能拉拢一部分贵族，有军方支持和外国压力下国家安全的迫切需要，还有来自自由民阶层对改革的支持；而冈德森一派则有拥有领地和各自部队的实权贵族们保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对改革的抵触和外国势力的介入。
“如果，我是说如果，冈德森不在了，无论是失势还是不幸的意外，联合王国派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吗？”龙在冈德森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人是团结联合王国派的关键，也是外国势力的最佳代理。
“你倒是确实抓住了关键，”行商行会会长点点头，“如果冈德森不在了，联合王国派多半会分崩离析。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诉求，而且也缺乏有足够的身份、资历和实力来统合这些贵族的代表，最重要的是没有了冈德森，就没有菲洛王国对他们的信任和支持。
冈德森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现在除了正式面见公主的场合外，根本不会离开自己的宅邸，连外交大臣的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
至于公主殿下也是类似的处境，毕竟她是唯一的沃落姆继承人，不过公主不但不躲在深宫，反而更频繁地与官员、军队和市民接触，所以形势对于公主而言反而在随时间好转。
但是我从商人们那里听说，背面与菲洛王国接壤的陆路不是很太平，菲洛的军队似乎有动员集结的迹象。隔海相望的几个菲洛港口最近审查也变得异常严格。”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吗？还真是无赖啊。”艾绫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是政治嘛，本来就是不要脸的事情。”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对公主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更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