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这个好吃！”
艾绫刚嚼了一口送上来的松仁焖肉饼，伸手从嘴里掏了半块还算完整的，很自然地往龙嘴里送。
龙闪电般抬头张嘴咔嚓一下就吃了下去，旁边的拉杜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这一下要是缩手慢了估计连手指头都能被龙啃下来。对于从小缺衣少食的姐弟两人来说，这样分享食物是很自然的事情。
“倒也不用这样分，好吃再上几份就是了，总不能让人说奇美修利亚王宫连饭都管不了饱。”
沙迦说着突然注意到听见这话的龙眼中闪过一道可疑的神色，他当时就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很快其他人放慢吃饭的速度开始谈论事务，只有龙身边换盘子的侍者源源不断，他吃东西像是把食物倒进无底洞，连个回音都没有。
看着他这样子沙迦也想起自己年轻时，同样是随时都感觉饿得要死了。由于生活穷困，一旦发现有得吃就会拼命撑，因为下一顿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虽然已经成为了国王，但他始终忘不了那让内脏抽痛的饥饿感和暴食后的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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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收到来自星云海的报告，那个击落星迴长廊和伏击你们的帝国间谍，多半是默顿身边的银衣亲兵。他被王国的情报系统追得急了，你们到拉纰亚之前已经逃出国境去了。”
听说拳圣已经逃跑，艾绫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又问起从拳圣手上救下自己的可疑佣兵。
“那家伙跟随商队也出了国境，虽然我们派了人吊着商队，不过那人如果真的和伏击你们的人是同伙，想必我们的人也是盯不住他的。现在只能希望他以后还会用同样的身份出现在王国境内，或许从中可以找出些帝国情报系统潜伏的蛛丝马迹。”
得知艾绫经由伏击一役下定决心想要在王都找到出色的武者指点，精进自己的武技，沙迦王点点头表示赞许，可也没有打算隐瞒他们要面对的困难。
“本来你们拿着星云海和狮王佣兵团的推荐是很容易找到好的流派和大师指点提升武技的，不过……”萨摩利亚摇摇头插入对话，“你们和库烈、龙山两族闹矛盾，恐怕有不少人会顾忌这一点不愿教你们太多东西。”
“我还以为奇美修利亚没有贵族，结果和帝国也没什么区别。”艾绫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能这么说，王国七十二家也并不都是那样的家伙。而且他们没有世袭头衔，立国时的分封土地很多也已经出售或收回国家了。世家后人如果要进入军政商界，同样通过自身的才能和努力。”
沙迦出言安慰艾绫，不过他没有提到像库烈、龙山这样的大家族，经过在王国几百年的经营，他们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对上能联手制衡王权，对下掌控了大量政商资源和话语权，让普通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即使是眼下王权略胜一筹的局面，也是连续好几代国王不断努力的成果。
“七十二家是什么？”龙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说话，脸上身上油光锃亮。
“七十二家是奇美修利亚立国时追随初代圣达尔对抗异界恶魔的地方势力总称，有的是当时的大家望族，或者是某个民族、部族甚至是军团。在战争中这些势力并肩作战，抵抗企图夺取这个世界的恶魔。
初代圣达尔‘斗神’殿下在退魔战争后与他们在这个拉纰亚山上，就在王宫中庭的立国神木旁盟约建国，而这七十二家就是王国最初的国民。”
之前一直守候在沙迦身旁的中年人向艾绫和龙解释七十二家的来源，
“比如我的名字是劳洛尔·五军·西境·莫泰夫，是七十二家里五军族的后裔。”
“您就是‘剑侯’劳洛尔将军？”
中年人的身份印证了霜音的猜测，这人便是奇美修利亚王的禁卫军指挥、沙迦的心腹近臣劳洛尔。他原本是个无甚名气的世家义子，却在沙迦即位后不久成为了新王的心腹，而他突然显示出的个人实力和统帅能力也力压当时一众青年高手，直到现在他的实力还是个谜。
根据霜氏一族的推测，劳洛尔不单只是个军人，很有可能还是沙迦王的情报系统负责人。在他快速崛起的神奇经历背后，霜氏一族打探到似乎有一股神秘势力促成这一切，但却抓不住任何有关这股势力的真实线索。
“大叔你的名字怎么这么长啊？”龙毫无顾忌地随口提问，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条烤鸡腿两口啃掉，“因为是贵族所以名字就很长？”
劳洛尔朝两人笑笑：
“我只是个军人，不是什么贵族。不过七十二家的名字确实比较长，通常奇美修利亚人的名字是由在前的名和在后的姓氏组成。
如果为国家立过大功或接受过某些特殊荣誉的人会在名和姓之间加上一个中间名，这个叫做‘誉名’。七十二家的成员会在名和姓之间加上代表家族和立国时家族封地的中间名，分别是‘家系’和‘初封’。
劳洛尔是我的名，而莫泰夫是我家这一分支的姓，五军族是初代斗神麾下第五军团的后裔，由于当时第五军团大多由失去了家园亲属的人组成，战后幸存的第五军团成员结为手足兄弟接受分封在‘西境’郡生活，所以后人的名字里都带有‘五军’的家系和‘西境’的初封名称。”
关于星海城袭击的事情，萨摩利亚也补充了一些在外的见闻。这件事情最终被官方定性为敌对势力的恐怖活动，意图造成大批人员伤亡和散播恐慌情绪，打击奇美修利亚的信誉和经济活动。
至于指使这件事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所有调查人员都认为是默顿派遣罗尔曼尼亚间谍进行的破坏。
“帝国间谍最近的活动变得更加频繁，而且从以往的地下运行逐渐转为公开和暴力。恐怕预示着帝国近期会再次对外用兵。”萨摩利亚不无担忧地说，“尊师，恐怕还要早做准备。”
“这个我觉得不用太过担心，”一直不怎么出声的霜音突然发话了，引得在座的人纷纷侧目，“两年之内帝国应该都没有余力对外大规模用兵。间谍破坏的加剧倒不如说是帝国大乱前的征兆，很可能是帝国内部不同势力的博弈和为了引发恐慌导致的后果。
这样默顿才能在没有掣肘的外部环境下稳定国内进行他的改革。不过在改革进行到一定程度，矛盾过于集中的时候，帝国很可能会以小规模局部战争来转移注意力，以避免贵族、各地领主、奴隶主、地主和民众的怒火都降在他的头上。”
“哦？你的意思是……”萨摩利亚一直都觉得这个清秀小子神神秘秘的，于是追问下去。霜音看看左右没什么人，便接着往下分析。
“帝国现在疆域广阔，还和许多附庸国的贵族们立下盟约。广阔的领土却没有高效的信息传递和管理手段，只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
帝国君主要让自己的统治辐射全国，只能依靠大大小小的地方贵族和帝国军队。如果贵族们的统治不够强力，帝国的各个地区就会不稳；但如果贵族们实力太强，又会威胁到王权。默顿想出了另一个办法，而经过了十多年的部署，很可能就要有大动作了。”
“你是说圣辉教？大动作是指什么？”劳洛尔和沙迦眼神相会，似乎被霜音说中了心事。
“没错，就是圣辉教的主流化。原本只在帝国西部少数地区传播的一神宗教，在最近十几年却在官方的支持下迅猛发展。
五年前默顿宣布皈依圣辉，之后更是作为教会的领导者在帝国内推广圣辉教。默顿利用一神宗教的教义来宣扬君权神授和集权思想，为自己的稳固统治打下基础；而圣辉教则通过与帝国王权的勾结求得生存和大肆发展信徒敛财。
在中下层平民之间和占领区，宗教推广十分成功。生活水平较低的帝国南方地区，圣辉教信徒已经占中下层平民人口的一半以上。
但是大部分帝国的贵族们，尤其是帝国十三柱和王畿地区的贵族们信仰的都是祖先们的多神崇拜宗教，和圣辉教教会不断发生矛盾摩擦。”
“而且不单单只是信仰问题，教会的崛起实际上削弱了贵族们的势力，而宗教税、赎罪祷会和各地教会分薄了原本属于贵族的财富和政治上的话语权。
眼下帝国内部的重要矛盾有王权与贵族的矛盾、圣辉教与其他本土信仰的矛盾、平民与贵族的矛盾和南方与北方在政经权力分配的矛盾，这些随着时间累积的矛盾和怨恨总有一天会爆发。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生严重冲突和大规模官员任免，甚至是对于某些贵族势力的清洗。”
“虽然我无法给出具体的日期预测，但默顿近期批准了在首都修建圣辉教大圣堂作为国家典礼场所的方案，而这个大圣堂的选址，竟然比处理国务的行政院和为君王提供咨询的枢密院更靠近王宫。
关于教税分配的《教税法》更是保证圣辉教会的一切财政收入独立，只要上缴国家一定比例的税金即可。
帝国立国两百年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贵族们虽然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但这只是反击前的平静罢了，帝国部分地区最近已经爆发多次贵族附庸和教会信众的冲突。
在税金管理、行政审批和审判处置等问题上，也有官员向默顿频频发难。他近年来提拔任用大批非贵族出身的官员、军官，已经开始逐步瓦解原本贵族、军队和王权之间的平衡。
今年年初更是在元帅潘涅尔尚未卸任的情况下，任命了军队新元帅‘狂帅’阿比耶努，一个从普通士卒逐步提拔上来的平民，史无前例地推行双元帅制。
如果要对外用兵，帝国的盟友——北方的草原部落和西部的荒漠盗匪一定会开始动员，但是我听说他们毫无动静，并不像是要大战之前的样子。”
“听说……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情？”劳洛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个突然开始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这样近乎夸耀的高调行为只有一个可能。
“我作为族长代表霜氏一族希望成为奇美修利亚国民，并为对抗帝国贡献力量，希望能得到王国官方的接纳和安排。”
沙迦和劳洛尔对望了一眼，萨摩利亚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用极缓的速度咀嚼着食物，却没放过霜音最细微的表情变化；艾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酒杯，用余光观察几位王国高层的反应；而霜音一脸轻松，捏着餐具的手却是青筋暴突。
只有龙和拉杜在埋头大吃，以龙的社会政治经验还听不懂霜音在说什么，而拉杜则是一身冷汗低头装傻。霜音说的这些根本不可能出自一个“普通佣兵”的嘴巴，他直觉地感觉到自己要搅进大麻烦里了。
“霜氏一族？”劳洛尔快速地在记忆中搜索，“啊，是东剑会背后的那个隐秘家族。不过为什么你们要与大陆最大的国家为敌？”
霜音讲述了霜氏一族在敌人偷袭下死伤惨重和追寻仇家进而发现对方隐藏在帝国阴影之中的事实，特别详述了关于兽灵者的情报，许多细节连沙迦等人都未曾听闻。
沙迦微微点头，在对抗帝国进逼的现如今，奇美修利亚面对着人才和人口缺乏的问题，像这样有着情报经验、经济基础和一定潜势力的家族会对王国助益良多，不过背景和身份要详细加以调查。
“奇美修利亚欢迎任何反抗暴政的朋友前来，明天让劳洛尔和你详谈合作事宜吧。”沙迦点点头表示支持，霜音也激动地行礼道谢。艾绫和龙虽然不是很清楚结果会如何，但还是替霜音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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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摩利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出言提醒沙迦。
“尊师，明天塞拉就要回来了，还有穆萨。”
“啊，我差点忘了。今天你们就在王宫过夜吧。”他朝艾绫和龙笑了笑，“明天给你们介绍两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认识。我也想看看艾绫你的实力到底到什么境界了。”
斜瘫在椅子上的龙点点头，那样子怕是打个饱嗝都能窒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