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栀微踏着灼灼红衣走上祭天的神坛，又在朱雀门城楼上接受万民朝拜。在与李天成承诺相符的尊荣与体面下，她从前朝的长乐公主变成李氏王朝稳定政权的皇后，也成为无数王公大臣妻女私下议论的话柄。但她与李天成都恍若未闻，李天成要行新政不涉言论，而她要借舆论博得天下人同情。
她也没有时间顾及旁人的议论。大婚不过月余，各路王公新贵便迫不及待的将族中女眷送入层层宫墙。和风熙日的四月春色里，玉栀微端坐在皇后凤鸾之上，看着千娇百媚的少女们鱼贯而入，眼中跃动着或好奇或羞涩、或艳羡或倾慕、或迫不及待或跃跃欲试的眸光。是同她昔日见她父皇选秀的后宫一样的光景。
赏罚分明、端庄公正，皇后的职责她从小耳濡目染，如今做起来也得心应手。李天成并不常来后宫，即使偶尔留宿，也多半不在她处。哪怕是帝后按例每月十六必定相见的满月日，他们也常常只是相对无言，枯坐至天明。
那年秋来得晚，九月十六才迎来第一场淅沥峭寒的雨。烛火灼灼，窗外雨声淅沥，跳动在疏疏青叶上如诉如泣。玉栀微翻动着手中案卷，纤细温柔的声音波澜不惊：“月前选秀，齐将军的女儿封了才人，舒家表妹封了婕妤，今日皆已入宫安置下，皇上可还有其他安排吗？”
李天成自书卷奏折中抬起头凝视着她。他从前也这样望着她，是在猎场同她赛马时眉眼含笑的躬身示败，是安京城上元节里为她赢来花灯时的额头轻吻。玉栀微心里的苦涩顺着未合拢的伤口蔓延出来，她颤抖着眼睫决然的避开了他的眼：“……既如此，臣妾会照顾好她们。”
“栀微，我心里——”李天成的唇颤了颤，却没有说下去。玉栀微在余光中看见他又埋头于奏折中，眉心却不时微动。她知道，他是想装作不经意的抬头同她对望，可他几番犹豫却终未有半分动作。玉栀微偶尔会想，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呢。明明曾经在雪夜对月长谈至天明，明明曾经在菩提树下结红线愿长相思常相见。可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却已形同陌路。
“栀微，”李天成在她起身剪灯花时忽然开口，玉栀微手一颤，四目相对，她分明瞧见李天成眼底沉郁的苦涩，“我们——永远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玉栀微苦笑，那笑容下沉坠落着融入冰冷的夜色。从李天成策划政变的那一刻，便永远回不去了。可下一秒，她又温柔的笑了：“可皇上，臣妾同您，还有现在和未来。”
李天成的唇翕动着，终究没发出声音。他试探着握住玉栀微的手，又试探着将她揽入怀中。玉栀微从他肩上向窗外冰冷的黑夜望去，雨停了，夜更深，云翳层层掩月华。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窗外青叶坠下水滴。她看不见前路，可也只能摸索着从刀光剑戟里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