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笙罕见的打断了玉栀微，郑重说道。玉栀微眼睫轻颤，但眼中却并无惊讶，她微笑着颔首，眼神却像是掠过顾寒笙望向他身后：“……好。”
“顾寒笙？”竹门“吱呀”响动，元沁蕊轻快的声音自顾寒笙身后传来。顾寒笙一怔，只见玉栀微释然的微笑着，未等顾寒笙反应过来，便径自冒雨向屋内走去，只是进屋前似有若无的向元沁蕊抿了抿嘴角。那边厢元沁蕊双手撑在头顶遮雨，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顾寒笙伞下，笑眯眯道：“你和玉姑娘一起来看江太守啊？”
“江——”顾寒笙望了一眼屋内，竹门轻掩已不可见，而眼前元沁蕊扯着他的袖子笑语晏晏，像是积雨云层中露出的一丝暖阳，驱散他沉重过往里的阴雨霏霏。顾寒笙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不自觉地如常般勾了勾嘴角：“是啊，在下担心元大夫救死扶伤过于操劳，所以特意前来相助。”
“原来如此，可是顾小厮，本大夫要你买的药，怎么没带来呢？”元沁蕊调皮的眨了眨眼，揶揄道。顾寒笙失笑，他一摊手：“元大夫，几万两的药钱都被您贪了，而在下穷得很，怎会有钱买药？”
元沁蕊“噗嗤”一声笑起来，她忽然上前一步挽住顾寒笙的胳膊，拖着他向竹林外走去。顾寒笙未料到元沁蕊的动作，一面本能的挣了挣，一面不自觉地向竹屋望了一眼，屋内静谧如常，只听得雨敲竹叶，应和着元沁蕊清脆欢快的声音：“那就走吧，顾小厮，我带你去买那几万两的药，正好去会宁也用得上！”
“等等，去会宁？”原本已懒得挣扎且随着元沁蕊走的顾寒笙脚步一顿，他拉住元沁蕊，盯紧她的眼睛：“你去会宁做什么？”
“当军医啊，”元沁蕊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她想挣脱开顾寒笙，但顾寒笙握得紧，她也只好作罢，“我都和玉姑娘说好了，再说，我可是‘天下第一药房’永善堂的掌柜神医，我屈尊降贵的去做军医，顾大人难道不该先说些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之类的客套话吗？”
“那是战场，你别胡闹！”顾寒笙正色道。他着实没想到玉栀微居然同意了元沁蕊去会宁，他觉得眉心又开始跳起来，跳的他头疼。他不知道是不是益州的小打小闹没吓着元沁蕊，她竟还得寸进尺的想去会宁。“你不要带上栀微和你一起胡闹，我去和她说，你老老实实呆在有茶苑！或者，你回安京城——”
“凭什么呀！”元沁蕊提高了声音打断顾寒笙，她大约真的生气了，肩上竟发了三分力，震开顾寒笙：“你能去会宁，就不准我去吗？顾寒笙，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指使我？”
顾寒笙没防备，一时被震开，但他很快再次捉住把脚欲走的元沁蕊，双目相接，他瞧见元沁蕊气鼓鼓的腮帮和狐假虎威似的瞪着他的双眼，他心一软：“战场不是儿戏，会宁只会比益州更危险。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去了只怕——”
“顾大人难道不打算保护本大夫吗？”元沁蕊全然不顾顾寒笙语气中的严肃，扑闪着眼睛笑了。顾寒笙心一跳，一时语塞，而趁这一空档，元沁蕊已讨好似的拉了拉顾寒笙的衣袖，正色道：“你放心吧顾大人，我是大夫，我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可正如你想去战场为复国而战，我作为医者，也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所以会宁，我是去定了！”
顾寒笙怔住，蒙蒙烟雨中他看到元沁蕊湿漉漉的眼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五分坚定，三分胆怯，两分羞涩，似乎仍有些怕他固执己见的不让她同去。是了，是同去。顾寒笙脑中忽然划开一道闪电，轰隆隆，雷声如约而至，大雨倾盆滚落。顾寒笙忽然想起玉栀微的浅笑低语，她说寒笙，你还有机会。
顾寒笙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紧闭的竹屋，他心里砰砰直跳起来，原来在玉栀微看来，那个可以容他放下“顾大人”的身份责任、真正成为随心而行的隐世之侠顾寒笙的机会，是元沁蕊。可还未待他细想，元沁蕊已不由分说挽住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她悄悄瞟了一眼竹屋，拉着顾寒笙向竹林外走去：“好啦好啦，雨都下这么大了，我才不要跟你一样杵在这儿淋雨呢！”
轰隆隆，又是一声惊雷。顾寒笙低头笑叹回应的话语已被雨声掩盖，再不可闻。望着疏疏竹叶中叶顾、元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江太守慢慢收回目光，看向茶几旁面容沉静的玉栀微。屋内一灯如豆，映照着玉栀微倾国的容色，恍惚间竟也有江太守所深深眷恋的柳扶凤的眉眼掠影。
……可柳扶凤其实终究及不上她。淑妃柳氏，本就只是当年后宫前朝里郑、柳两虎相斗的诡谲波澜中一颗微不足道、随时可被牺牲的棋子。茶炉嗡嗡作响，滚水淌过细茶，飘散出袅袅茶香。玉栀微眉眼间运筹帷幄之从容和皇室显贵之雍雅终究让江太守清醒过来，他轻叹：“殿下所说，我同意了……他既害了扶凤，便再不是我效忠的君王。”
玉栀微没有讲话。她从始至终波澜未动的剪水双瞳静静凝视着江太守，窗外大雨滂沱，一杯芳香四溢的新茶已被推至江太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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