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南紫苑清浅的声音，夜幕间的微雪也重了两分。
月玲珑依旧抱着那个婴孩，用灵力在为婴孩温着身子，不至于让婴孩感冒，只是她有些不悦。
这份不悦到不是因为南紫苑，在月玲珑看来，或许这位南二姑娘反倒更可怜些，但她说的那些话，代表了太白宗的律令，这让月玲珑感到不悦。
“无论是太白宗的律令，还是你姐姐那个小丫头又管不着我，我想杀那葛彦便杀了，又能如何？”
月玲珑自然知道南紫苑的意思。
若是在南紫苑现身前，无论他们杀死几个葛彦，都不会是问题，因为那时代表太白宗的是南海棠，而那个小姑娘没能力管，那么便不是太白宗的过错。
若是玉茗与菊有道没有牵连，上山杀死葛彦，那便是最正经的复仇，即便南紫苑在这里，也不会阻碍。
但而今的问题是，对于天下众生而言，她与梅无伤是坏人，菊有道与玉茗与他们有牵连，那么这便是个问题。
坏人可以杀，但不能由另一个坏人乱了律令胡杀，这种时候得交给太白宗来杀。
昭告东土，名列罪状，以儆效尤。
或者简单些，由南紫苑下令来杀，那也是正理。
有时候顺序很重要，过程代表的意义会因为顺序的不同，进而发生不同性质的变化。
这一刻，无论是对于月玲珑还是南紫苑来说，那位第三重楼的嫡子葛彦都是应该伏诛被杀的对象，但问题就是由谁来杀。
月玲珑这边儿便是清恩仇，乱律令。
南紫苑这边儿则是正律令，泯人情。
这是一个很复杂且麻烦的问题，虽然从结果论，很多人并不在意葛彦究竟被谁杀死。
甚至菊有道与魉鬼、秋诗冬乐等人也不在意，虽心中所想各不相同，但都想尽快割下葛彦的脑袋，让那位玉家小姑娘带走祭奠玉镇众人。
夜里的微雪依旧在下，更大了些，隐约朦胧了星月的余辉。
无论是那名月白襦裙的姑娘，还是那位雪色衣裙的姑娘都更冷了些，但或许是顾及那个婴孩，始终没有真正打起来。
场间的气氛有些安静，就这样艰难的对持着。
这时，秋诗偷偷看了南海棠一眼，心里想着要不然三姑娘去劝劝二姑娘？
左右虽然由菊有道他们来杀葛彦，算是坏了律令，但总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瞒下来就行。
若是南大姑娘在场，恐怕也不会反对让菊有道与月玲珑他们杀死葛彦，只是南二姑娘只记得南大姑娘的嘱言，却不会变通。
南海棠隐约看到秋诗姐姐看来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眉，有些委屈至极。
是啊，若是大姐在这里一定能劝二姐，让二姐乖乖听话。
但我又能从哪里变一个大姐出来？
目光片刻相交，只剩无奈。
魉鬼在盯着那位第三重楼的嫡子，在想着若是他先行冲过去将对方斩杀，是不是就能解决这次乱子，不至于让尊上与南二仙子和那位惹不起的月妖姑娘打起来了？
可惜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实力，谁让那两位可怕的姑娘都在盯着那边儿。
众人心绪不一，即便是玉茗也能够体味几分。
那名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静默的站在那里，眉眼微垂，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两瓣雪花，又被热气温成两滴晶莹的露珠。
她的眼眸轻动，但那两滴露珠依旧没有落下。
最终，玉茗看了一眼兄嫂的遗孤，又看了一眼菊有道，便知道今日之行确实凶险异常。
她可以有事，但兄嫂的遗孤与恩公菊有道不行。
有人助她复仇于此，已经是仁至义尽，总不能老是不知好歹。
“不然……”
玉茗的声音有些清浅，有些无奈，就像是暴风雪中的幼燕，即便想要穿过那道风暴，终究是有心无力。
但她的声音还未扬起，却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那亦是一名小姑娘的声音，比玉茗还要小些，透着些沉静与幽沉，偏生那样清脆锐利。
“不然就由我来吧。”
苏蓁蓁的不然自然与玉茗的不然不同，但更令众人惊异的是，谁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说话。
月光如水，雪如尘，落在那名稚嫩少女的衣裙之上，让她像是一个小小的雪人。
这时才有许多人想起来，原来自下雪前，那位苏家小姑娘便一直没有动，直至入夜前，她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临至现在，苏蓁蓁才接了那句话，重新动了动身子。
她借着月光，踏在了满是雪尘的阶梯之上，行走在山峡间，成了此时唯一在动的景色。
没有多长时间，她便走到了玉茗的身前，微微福礼。
时至今日，两名少女也不过只有三面之缘，但却分外的亲切。
或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多少朋友，或许是因为都被当做寒冥鬼体对待过，或许是拥有过同样的心情……
或许是别的一些，言语无法形容的情绪。
苏蓁蓁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玉茗，眼眸中早已没有了这些时日来的浑浑噩噩，但却有着哀伤，有着些难以言喻的无奈。
仙韵道体的‘乱魄心魔’，让她总是在昏睡，总是在做梦。
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做梦，更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可怕的梦，虽然那说是可怕，或许更加可怜。
玉茗沉默着，很是感动，只是不好应承，觉得应该婉拒。
只是当玉茗看向苏蓁蓁的眼眸，隐约也明白了什么，心中温暖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福礼感谢。
得到了玉茗的同意，那么她便能够代表玉茗复仇，为玉茗斩杀葛彦，清了那玉镇的血海深仇。
念及那个故事，苏蓁蓁的眼眸又沉静几分，继续踏上登山的阶梯。
见此，南紫苑本想阻止，因为这就与由菊有道或月玲珑来杀没什么不同，终究乱了天下律令，会让太多人有借口与胆量越过雷池之线。
只是还未待南紫苑开口，苏蓁蓁脚踝之上传来的铃铛声却让她一愣。
那是小铃铛的本命铃铛，南紫苑自然无比熟悉，甚至比长姐南夕雾都要熟悉一些。
那位附着在金铃铛上的魂妖小姑娘，原本就是跟在她的身边学的无情剑。
这次，南紫苑也没有反对，眼眸中稍稍柔静下来。
既然得了小铃铛一串金铃铛，这位苏家小姑娘便也算是半个太白宗的弟子，那么由她来杀，倒也说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