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卿觉得自己大学生活的打开方式一定是错误了。
高中班主任总说,到了大学,你们就可以轻松了。尤其是在高三,这样的话她一天能重复上三五遍。
关键是他还上了两次高三。
被这句话强行洗脑的他,此刻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
各种不顺心的事疯狂地降临到他的身上,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楚寻溪笑嘻嘻地安慰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后续的片段他还没说完,刘子卿就转过身去,捂住了他的嘴。要问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同样是高中班主任的口头禅,一天至少重复三次,都敌得过吃饭的频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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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新生军训动员大会就要开始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轻柔地洒在行道树上、体育场上、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反倒有一股轻松惬意的明媚感。
一时间,暑假期间人迹罕至的北体育场爆发了新的活力,操场四周有些空旷,只有正前方的高台和观众席耸立着。
身着海蓝色迷彩服的新生们汇成奔涌的浪潮,流入清晨阳光大好的绿茵场。
八点一刻,观众席坐满了人。
台下体育场上,同样密密麻麻地站满了2017级各院系的新生。
刘子卿一脸苦涩地站在队伍最前面。
他初高中经常打篮球,个子也有一米七五开外。可站在排头,却是教官的单独照顾。
刘子卿不禁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下他。
值得一提的是,军训装备中,每个人还配备了一个塑料小板凳,方便同学们在开会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坐着。
当时的刘子卿,甚至有些开心,觉得理工大学的军训还挺人性化,没事儿还能坐在小板凳上歇歇脚。
后来才发现这玩意儿就只用两次。
一次是军训开幕式,一次是汇报演出。
军训大会正式开始,随着一声令下,千余名新生便齐刷刷地坐在了凳子上,那场面属实壮观。
首先,军训总教官提了各种要求,强调了各种纪律,最终给出了军训的进度安排。
陆常昶坐在刘子卿的后边,手脚轻轻地晃动,好似五行山下被捆住身体的石猴。
距离开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总教官竟然还在讲话。
陆常昶偷偷地瞟了自己班教官一眼,发现他转悠到了队伍后方,而且停了下来。
于是他从背后轻轻地戳了刘子卿一下。
“喂,这老头也太能说了吧!”
陆常昶轻声吐槽。
“嗯。”刘子卿默默应道,此刻的他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显然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不知道还要多久。”
陆常昶稍稍地挪了挪屁股,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坐到屁股发麻。
“熬着吧。”刘子卿的声音细微而绵长,透露着无奈之色。
清晨的太阳逐渐变得热烈起来,耸立的高台也终于挡不住初升的太阳,耀眼的亮光直直地洒落在绿茵场上,带起一阵阵轻声叹息。
不久之后,台上的总教官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发言。
陆常昶轻呼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笑容,顿时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
刘子卿却一脸淡然,因为他看到了台上拿着稿子的同学。
不过,接下来却是由校长致辞。
陆常昶呼的一口气又被吸了进去。
然后,去年的军训优秀标兵致辞。
陆常昶双手双脚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险些把教官吸引过来。
再然后,一个高大俊秀的男生站在了麦克风前。虽然距离不近,但仍能看出男生的五官很俊美。他的神情中却透着冷漠,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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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操场西门。
刚开完班会的楚寻溪,和最后等他的两位室友,一同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远远地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他隔着栅栏门的缝隙定睛一看,缓缓收回扬起的嘴角,眼中浮现出锐利的神色。
“沈逸尘!”
他脑海中飘过姚姝与的影子,不同时空里的各种影子。
它们好像旧照片一张张在眼前划过,又像老电影里快速切换的镜头,一遍遍重复地播放。
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场景极其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里,仿佛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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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女孩儿蹲坐在操场的角落,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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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放学后,温柔的女孩儿拉着高冷男生的手,仰面轻声笑着。
在教学楼楼梯口,映着昏黄的灯光,她眼中光芒好似头顶的星星一样闪烁,美丽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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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的大雨中,纯黑色凯迪拉克缓缓加速。副驾驶上的男孩面容冷峻,神色从容而笃定。
女孩儿奔跑着追赶,豆大的雨点疯狂地在身上拍打。
车子疾驶而去,车尾扬起一片片水花。女孩儿摔倒在地,雨水和泪水一起从脸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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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病房门口,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身上本来插满了管子,房间里仪器轻轻地滴答作响,这是陪床女人唯一的安慰。
神情落寞的女孩儿推开病房的门,经历了又一次绝望。
男人眼中的光芒消失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却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熟悉的身影,只有轻轻地扬起嘴角。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拆下男人身边的各种仪器,全程肃静而冷漠,仿佛在神圣的教堂里进行祈祷。
于是,十七岁的姚姝与,失去了最爱她的父亲。
女孩儿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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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楚寻溪恨透了那个高冷的男生。
偏偏醒来之后的她只记得那个男生,甚至为了追逐记忆中的执念,来到同样的一所大学。
通过在伯母那儿打探消息,楚寻溪毫不犹豫地填报了相同的志愿。
两个人的成绩远超学校的分数线,却在冥冥之中,都来到了理工大学。
楚寻溪决定做些什么。
他讨厌无力的自己,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受伤的自己,那个只能坐在一旁安慰她的自己。
为了保护这样的她,像她曾经保护自己一样,他决定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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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高冷男生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冷静而笃定,一如他从来的模样。
宋北笙拍了拍楚寻溪的肩膀,面带疑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张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头微皱。
“走吧。”楚寻溪回过神来,锐利的眼神褪去,扬起嘴角,重新露出潇洒不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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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北门。
清冷的女孩默默地站在墙边,任夏天的微风轻柔地吹拂长发,引起路人一阵阵侧目。
她对台上的男生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醒来之后仅存的记忆。
在未知面前,她极其恐惧。
面对着病床前形形色色的人,她手足无措。
温柔的中年女人自称为她的妈妈,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慈爱的关怀。
俊秀可爱的兄妹管她叫“姝与姐”。
面色沧桑,却又带着笑容的中年男人说是她的叔叔。
可是她对这些人毫无印象。
她近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失忆了。
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关于过去的知识和生活中其他的技能,她完全记得,可是过往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唯有那个高冷的男生,和一个探索未知的执念,牵引着她向前。
望着病床前家人们的亲切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淡淡地笑了笑。
两个大人以笑回应,然而楚家兄妹脸上浮现的,却是掩盖不住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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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冷漠而笃定的声音,姚姝与有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在别人身上从不曾有过。
她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如说,她要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我一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呼喊着。
于是她追逐着这唯一一个线索,走上这条艰难的路。
同样跟上来的,还有一个男生,他将玩世不恭的笑容当做自己的招牌,默默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一如从前她守护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