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直接，叶母闻言愣了愣，手里的纸团“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叶小安直视着她，目光澄澈而真诚：“徐叔喜欢你，妈你应该是知道的。他这么多年没结婚也是为了等你。我一直在外面闯荡，不会经常留在家里。你早点跟徐叔结婚，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彼此间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相互照应。”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呢，我跟老徐根本不可能。”叶母又扭过了头。
叶小安继续劝：“我知道妈你担心跟徐叔在一起后，村子里的人谣言传的更厉害。但是没必要因噎废食啊，实在不行就搬出去，徐叔这个人挺不错的，妈你要是跟他结婚，以后日子肯定差不了。”
“傻丫头，你把你妈想成什么人了？”听着叶小安的诚恳劝谏，叶母心里的某根弦终于被触动，她叹了口气，说出了实话。
“村子里这些长舌妇传的闲话，老娘还真不在乎。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又不碍着我喝水吃饭。”
“老徐那边……他确实跟我谈过这个事，不过，我没同意。”叶母脸微微红了红，说话像蚊子哼哼，“他是个好人，但是……”
“但什么？”叶小安小心询问，大胆求证，“难道他有隐疾？”
啪！叶母一巴掌拍她后背上了：“你这孩子都打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净胡说八道！你徐叔他……总之跟他没关系，是我的原因。”
见女儿还是在那里皱眉，叶母咬了咬牙，干脆把话摊开来道：“其实，是因为你爸。”
“啊？”叶小安傻了，愣愣地道，“他给你托梦了说不让？”
“胡说什么呢？”叶母冷眼瞟她，嘴里哼哼道，“行了，你也别装相。你这些年不就因为你那死爸在跟我闹别扭么。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对他不好，不关心他，活着的时候总指使他干着干那，死了也不知道怀念一下。为了他一天天的连家都不回了，你爸可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之前我看你这样就来气，在你面前说你爸坏话都是故意的。其实我没烧他的东西，他给你做的那些小玩具也没扔，都在储藏间一个木头箱子里装着呢。那箱子被我藏在木板后面了，所以你每次去翻的时候都没翻到。”叶母狡黠一笑，下一刻，神色又变得有点伤感。
“你爸这个人啊，嘴笨，脑子也不灵活，还穷得要死。当初嫁给他，我本来就是吃了亏的，要知道你妈我当年可是村里一枝花。不过呢，我也是看你爸性子好，虽说追我的人成排，最后还是选了他，希望着以后一起好好过日子。结果女儿还没养大，他人就先走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改嫁。凭你妈我的条件，即使再大十岁，想找男人也得排着队让我挑！可不像你这笨蛋孩子，从小到大一点男人缘都没有……不过啊，每次我有改嫁的念头的时候，我就想起当初跟你爸结婚的时候，他跟我父母说的话。”
“说了什么话？”叶小安怔怔地问。
妈妈的父母，就是姥姥姥爷了。姥姥姥爷走得早，在叶小安有记忆的时候，那二老都已经先后离世了，叶母跟娘家关系不好，平常很少来往，也不怎么提那边的事。是以她这次一说，立刻勾起了叶小安的求知欲，忍不住开始追问后续。
“他说啊……”叶母回忆着，手摸着手腕上的鎏金镯子，突地一笑，道，“他说他愿意入赘。”
“入赘？”叶小安一愣。这个不就是倒插门吗？一般来说正常娶妻都是男娶女，女的去男方家里住，生的孩子随男方姓。而入赘，与这个正好相反，是男的去女方家，同时孩子姓氏也随女方。
“原来我姓叶，是随了妈妈你的姓啊！”叶小安恍然大悟，但下一秒她又觉得不对，“我爸也姓叶啊！”
“对啊，所以说你爹这人有时候其实也挺精的。”叶母笑道，“当时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女，你姥爷觉得家里没有个顶梁柱撑着，一定不许我嫁人，要招个上门女婿。然后当时提亲的人听到这个要求都不好上门了，独有你爹，拎了两盒点心果子去找你姥爷，跟他说，他跟我都姓叶，以后生了孩子也姓叶，跟入赘没什么区别。他说他会对我好，让我每天享福，而且我家里的活，他也愿意全包了。”
“同姓结婚，本来是个犯忌讳的事情，结果被他一说反倒成了好事儿了。你姥爷当时就考察他，每天天不亮就让他去我家里干活，结果你爹还真做到了，整整小半年，每天早上都准时去我家里报道。后来你姥爷排除众议，把我嫁给了他。你爹这个穷小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还真把我给我娶着了。”
“结婚那天晚上，我跟你爹说，要是他对我好，我就一直跟他过，过一辈子。要是他对我不好，我就出去找野男人，给他戴绿帽子。你爹听完就笑，说他绝对会对我好，不让我有机会出去找别的人。”
“他确实说到做到了，娶了我之后，家里大事小事都没让我操过心，我爹娘那边的活也都会主动去干……跟着他的这些年，虽说家里没有什么钱，但我过得挺好的。”
“后来，他说走就走了，抛下咱们娘俩孤苦伶仃。我恨过，也怨过。但是这不是他的错。”
“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哪怕在快死的时候，他跟我说的都是他不疼，叫我别担心。他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我答应他的事，也得做到才行。”
“说了过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他活着过一辈子，死了，也得是一辈子。”
“我愿意给他守着。旁的人再好，我也不稀罕。”
叶母的眼睛光芒熠熠，像极了窗外明亮的辰星。
叶小安看着她妈，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叶母则彻底陷入了回忆里，脸上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又叹气。空气里静谧了好久，才传来叶母的声音：
“今天话都跟你说开了，以后也别记恨妈妈。你这孩子太要强，有事总自己憋在心里，有什么想说的以后就跟我说说，以后每个月至少都回来一次，行不行？”
“不行。”叶小安摇头，“我回不来。”
“你这孩子！”叶母一下子急了，“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我一开始就说了啊。”叶小安无奈道，“我得挣钱，挣钱啊！我天天上班加班，累得像狗一样，狗都没我累！你当我在城里是逍遥快活呢？你这天天要不就投资，要不就上当，每次都想干点新鲜玩意儿，每次都给赔得本儿都不剩！我得攒钱买房子，我还得挣钱养活你，我哪里有空天天往回跑？”
“我有钱，我不用你养活！”叶母生气道，“我开麻将馆，农家院，我自己会挣钱。以后我也不会要你一分钱的，欠你的钱我都还给你！”
“行啊。”叶小安道，“那你现在先把鱼钱还我吧。”
“我我，手里没现钱！下月……过几个月就还你。”
“算了吧，就你。”叶小安啧了一声，“我也不用你还钱，以后少弄些没有用的东西就得了。这次这个鲤鱼的事，就当吸取个教训，还有那些高利贷啊，这个那个的，你都少……”
“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响，叶冰站到了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串紫色的大葡萄，上面还滴着水珠，也不知道是谁送他的。
叶小安看到他出现，就住了口。叶冰朝她笑了笑，快步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径直把葡萄往她手里递。
我去！叶小安这个尴尬，她妈还在旁边呢，这冰箱的情商也真是够了！她赶紧帮叶冰找补，嘴里道：“哎呀，你给我妈送葡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要让我帮忙，真是。”一边说着一边抽了张纸巾当垫子，迅速把葡萄往叶母面前一摆。
叶母：“呵呵。”
叶小安更尴尬，赶紧一把拉起叶冰，丢下一句“我们回去收拾东西了”，急急忙忙往外走。撩起纱帘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会尽量抽时间，多回来几次的。”
说完这句她就飞也似的跑了。
叶母撇了撇嘴，看着门外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伸手从桌子上的葡萄串里摘下一粒，放入口中。
秋天的葡萄，还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