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鹏用脚踩灭了燃烧着的烟头，打开了车门，两人钻进了车里。人造皮革的座位被阳光晒得很烫，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可是在闷热的车里，似乎像是在吐着温暖的空气。
“有时候，”韩冷轩说，“我们会因为某种原因承担额外的责任，但在多数情况下，这么做是有意图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说有一个目的，我们可以尽力去实现。”
“这又是你哪门子课上的教授说的话？”马志鹏开着车，调侃似的说道。
“我想说，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儿。你是吃错药了么，说话怪里怪气的。”马志鹏不满地吐槽道。
韩冷轩白了马志鹏一眼，“换个方式说，你做这些事儿不过三个目的，第一，你试图寻找贾然；第二，你试图寻找杀害付元宗的凶手；第三，你试图保护付婷婷。”
马志鹏点了点头，韩冷轩分析得没错，可是他还没弄懂韩冷轩的意思。
“换句话说，看看我有没有误解你的意思，你认为保护付婷婷最好的方法，是激怒当地的警方、本区最有权势的家族？”
“当然不是……”马志鹏面露苦色，“可是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是的，这一点你当然说得没错，我们还有其他两个目的要考虑下。”韩冷轩拉下车顶的镜板，对着镜子照照头发，当他终于感到满意后，才把镜板弹回了原位。看来韩冷轩还是担心马志鹏的，头发都没有整理好，就直接赶到了黄家大别墅。韩冷轩一直是个注意外表着装的人，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是很在意马志鹏的安危的。
“我们从寻找贾然开始说起。”韩冷轩缓缓说道。
马志鹏点了点头，可是他心里明白，他不会喜欢接下来的一番谈话的。
“这是问题的核心，不是吗？找到付婷婷的母亲。”
“对。”马志鹏赞同道。
“那么——再让我确认一下我的理解是否正确——你正在作对的是警局官员、本区最有权势的家族，是为了寻找18年前出走的一个女人？”
“是的。”马志鹏想否认，但他没办法否认，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寻找的原因呢？”
“付婷婷，她想知道她的母亲在哪儿，她有权利……”
“呵。”韩冷轩一声冷笑打断了马志鹏的话。
“呵？”
“你是什么？一个受雇于人的私家侦探？你说付婷婷有权利，那你呢？你是因为你认为贾然是被人强迫掳走的吗？”
“不是。”
“那么，你有什么权利私自做这样的调查？付婷婷没有报案，这不是你职权的管辖范围。你再告诉我，你想实现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贾然渴望与女儿和解，她会设法达成这个愿望，很显然，她做出了相反的选择。我们知道，18年前她离家出走，她很努力地隐藏自己，当然，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你却不尊重她的选择。”
马志鹏没有说话，韩冷轩一下就戳到了他的短处。
“在一般情况下，”韩冷轩没有“放过”马志鹏的意思，他接着说，“这种寻找已经是铤而走险了，而你又增加了催化剂——激怒这些对于——”韩冷轩停了下，“你现在的做法，使得危险一触即发。简单地说，我们是在毫无理由地冒极大的险。”
马志鹏摇摇头，他承认韩冷轩的这番话非常符合逻辑，难道他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些吗？他又是在做无利可图的事情，而这一次面临的是在暗处看不到的敌人，他数不清有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而且，他还把人拖下了水，包括卢志国，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韩冷轩说得没错，他在激怒有权势的人，甚至可能在不经意间帮助了那些希望伤害贾然的人，使她更轻易地暴露在他们眼前。他知道，必须谨慎行事，走错一步，就有可能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只如此，”马志鹏极力辩解，“也许有一桩不可告人的罪行被人掩盖了。”
“你是说黄静静？”
“是的。”
韩冷轩皱起了眉，“这就是你把追寻的目的吗？你甘冒生命危险，就是为了18年后还她公正？是黄静静从坟墓里爬出来召唤你这么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别跟我提是因为警察的使命感，那么多陈年旧案没有解决，你却来揪着一起所谓的‘意外事故’不放，这根本谈不上什么使命、职责。”
马志鹏不禁苦笑了一下，这韩冷轩还真是一点儿后路都没打算给他留啊。
“我是考虑到了付元宗。”
“他怎么了？”、
“他……他是婷婷的父亲，我们一起答应过要帮婷婷找到父亲的。”
“是的，我们答应过的。可是，现在，她的父亲已经找到了，虽然他死了。”
马志鹏吞咽了一下，“阿轩，你在钻头角尖了。”
“不，我没有钻头角尖，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只想把你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我不是说你的所作所为毫无价值，以前我们也一起做过很多无利可图的事情，可是你必须进行一些成本效益分析。你现在试图在找一个不愿意被人找到的女人，你在尝试超出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情。”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怕了啊，阿轩。”
韩冷轩看着马志鹏，“可是你并不觉得可怕。”
马志鹏盯着韩冷轩那如深潭般的黑色双眸，点了点头，其实韩冷轩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我探讨的是实用主义，”韩冷轩回过头，没再看马志鹏，“而不是害怕。不屈不挠很好，直接面对困难很好，我们以前也经历过不少，你我都知道，面对这种情形，我可能比你还执拗，很少会退缩，事实上，我还很喜欢这种事儿。可是，那总是有目的的，可是这次，你的目的太模糊了。”
车里收音机的音量开得很包工头，但马志鹏仍然听到广播的主持正在把爱情比喻成“坟墓上盛开的玫瑰花”，真浪漫的比喻。
“我不得不坚持下去，”马志鹏说，“至少再前进一小段。”
韩冷轩没有说话。
“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仍然没有说话。
“有几笔奖学金是为了帮助婷婷而设的，”马志鹏说，“我想，可能是她母亲透过这种途径给她提供的资金，匿名提供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这笔钱的来源。我知道你有办法。”
韩冷轩伸手关上收音机，路上几乎没有车，空调嗡嗡地响着，可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沉默让空气凝重了起来。几分钟后，韩冷轩终于开口了。
“你爱上付婷婷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让马志鹏吃了一惊，他张开嘴，又合上。韩冷轩以前从来不会跟他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都是以开他玩笑的形式，今天突然这么严肃地谈，不禁让马志鹏紧张了起来。事实上，他向来极力在回避这个话题，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段时间的自己是怎么了。
“我想，也许是的。”马志鹏停了一会儿后，认真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