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中的学生渐渐离去，这让那个人显得孤独而渺小。冷寂的气氛散开时，他还在兀自玩弄着土豆，好像那枚中空的，内部空空如也的土豆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似地。他的双眼停滞，在漫长的等待中看向虚空。以至于当尘出现并坐在他的对面时，他还是呆若木鸡，双眼无神。
“你说你的意识已经跃迁了几十亿次，潜意识是说，多出地球人口的那些的次数，实际上重复叠加到了曾经已经发生跃迁的个体上。”尘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已经变成了神。但如果真的是那样，时间尽头也不会发生了。”尘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你在吓唬她？”说道这里时，她瞧准了一个间隙，飞快地伸出一只手，夺过半空中正在下坠的土豆。那颗被他倒腾到右手的土豆余温还在。尔后，尘掰开了土豆，沾了沾他餐盘中的白糖，送入到自己的口中。
“师父……我好像有些理解了。”他轻声说道，直视着眼前人的目光，“我正在渐渐地变成你。”
“你当然会变成我。”尘顿了顿，环视着周围稀稀拉拉的学生，“这些人都是我们对么？为了欺骗她，你可真是下了血本。”
“但是她不会停下的。”他很没有底气地说道，“这不会阻止霍金的死。现在想想，我曾经说地对，命运让我们互相残杀。让未来的我们不断回到过去，拦截曾经的我们自己。”
“循环也不会停下的。”
“从痛苦到抗争再到麻木，最后连反抗都没有了。”他说道，“这难道就是我们一生的故事了吗？我们曾经要反抗命运，反抗命运的拦截者。然而在百般磨难——哦不，是上万次的徒劳无功之后，我们自己变成了拦截者。”
“不一定的。”尘说道，“这只是一种变化而已，改变我们曾经幼稚天真的想法。想象一下，其实这是一局难度高到几乎不可能的游戏。游戏的终点是时间尽头，我们必须要想尽办法的改变既定的游戏剧本，重写一段结局。”
“我们可以无限地存档和读档……”他的脸上还是愁容满布，“但这必将会变成一次次的失败累加。”
“几百万次尝试的失败很正常。”尘不以为然，笑道，“不要忘了，概率是存在的。真正结局被改变的概率远远小于着数字。
我们回到过去，不需要天翻地覆的改变，仅仅是一个细节上的微小差别，蝴蝶效应所产生的涟漪便会以我们所不能想象的广度蔓延。影响一个人也好，一百个人也好，数千万亿人也好，只有有过改变，终将会撼动这个看似不可能被改变的结局的根基。
所以徐慧梅还早，徐魅影还早，你还早，我也还早。”
“我觉得概率似乎是不存在的。”那人依旧惆怅地说道：“时间尽头这个事件，似乎和世间万物的发展没有任何联系。它就是单独的事件。就好比一个模拟系统中的模拟世界，无论世界如何，系统的关闭根本不受到所模拟对象的影响。”
“所以你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虚拟的？时间尽头的出现不过是系统的关闭或是重置吗？”
他点了点头，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更进一步说，其实我们也是脚本。这个虚拟世界中运行的程序。意识跃迁的设定并不是偶然，而是早已设计好的虚拟异常。”他忽然说道，“或许我们才是时间尽头出现的催化因素。”
“如果这样说的话，这将演变成一个哲学话题了。”尘拖着腮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我们在虚拟之内，是无法跳出体系的边界来验证的。”
“所以我认为这毫无意义。”他尴尬地笑道。
“那你为什么要欺骗她呢？”尘会心一笑。
“和师父你杀死她们的目的一样。”他说道，“只不过为了满足我们自己扭曲的愿望。
我欺骗徐魅影，并不是我要拯救霍金。他就算再伟大，也不过是一段程序，对于整个世界模拟的进程毫无影响。我只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她。让她自以为是抗争，实则毫无意义的杀手人生停下来。”
“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嘛。”尘一针见血地说道，“在魅影的这数十段人生中。她实际已经整合了的大部分我们的意识。数万个过去的我们将会听从她的指示，在她所编造——或者说不是编造，这也是她所笃信的——的谎言凝聚成一团。变成由无数个魅影所组成的团体。”
“过去的我们沉醉在了权利中。不同于过去和未来的我，在那个阶段的我们将会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甚至只要我们想，我们可以成为世界上的神。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团体、公司、民族和国家能对抗这么一群人。只要徐魅影想，可以凌驾于人类社会的任何规律之上。”
“然后到了更未来。”尘说道，“当我们的意识跃迁次数更多，我们所经历所顿悟的到达了另一个层次时，会发现这样做充满了无聊与幼稚的想法。我们是所有人的命运，不代表我们可以任意支配所有的，不属于我们的人的一生。”
“是的，然而绕来绕去，世界还是要毁灭的，我们根本无法跳出到系统之外。”
“我建议你还是收起那套关于世界虚拟论的悲观论调。”尘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会让你重回到魅影的老路上。我们会重新把全世界和全世界中的所有人，看作是幻影。那样才是一种可悲的倒退。”
“可是如若不这么想，我已经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他笑道，“我还记得明天的那场演讲，我对过去的我，无论是拯救者还是刺杀者，说出了永恒意志的秘密。可笑的是，她没有因此而改变，反而用这个理论来肆意妄为。”
“不，那是关键的一环，蝴蝶效应涟漪产生之前必不可少的关键。”尘说道，“这场演讲是必须的，不然她会真正地迷失自己。把自己看作是普通人，把过去的轮回看作臆想梦境，在一次次轮回中发狂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