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说，徐魅影，人生其实是可以回头的。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命运的恩赐还是诅咒。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而复返的那个夜晚。在威尼斯的绵绵细雨中，黑色的乌篷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我走在潮湿的地砖，似乎聆听到了从乌篷船上传来的细微响动，像是抽泣，像是呻吟，又像是黑夜对我的指责。
然后我看到了，听到了。看到我身旁的老墙上，尘埃像是雪片版地洋洋而下。这枚来自乌篷船上的子弹穿过了黑夜，一头扎入到威尼斯古老建筑的花砖中。沿着扭曲的弹道回看过去，站在乌篷船上的你，手中的卡宾枪口硝烟淼淼，不过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雨幕中，像是历史长河上被冲散的抗争，连一片尘埃的踪迹也不曾留下。
我远远地对你说，魅影，你不是我合格的徒弟。50米不到的距离上，你竟然会射偏。
她们戴着伪造的电子ID卡，以CIA探员的身份接近客机。一切就好比好莱坞电影的开头。然而现实不如电影，当他们来到第一道关卡时，就被人认出了。
继而，那是一场枯燥无比的抗争与镇压。师徒两人狼狈地躲在一根立柱之后，噼里啪啦的子弹飞来，像是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洗礼着他们最后的庇护。在对方人数众多的火力压制之下，神通广大她们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我早就说过，这样做毫无意义。”徐魅影埋怨起来，“你还选择了最不可能的空军一号，这下好了，我们还没有上飞机就……”
她的话音未落，来自师父的枪声却以前为这句话划上了句号。徐魅影难以置信地看到了自己胸口飞溅出的鲜血。而尘却依然淡定地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开下了第二枪。
“只不过是尝试而已，验证你说的那种现象。”
徐魅影，在威尼斯的河畔上，你又开了一枪。随性地就像是当时在机场外的第二次暗杀尝试，我朝着你开枪那样。这一击很有讽刺的意味，当时我也是对着这个部位开枪的，用我们的死亡来重置这条时间线。
我没有马上死去。像是墙边悠悠的芦苇慢慢地倒下，靠在了墙角边。这时，河面上又出现了更多的乌篷船。那是你的无数道影子，纷纷带着绝望般的气息，出现在我的周围。为了杀死我，你已经动用了你的数个人生历史。
当然，我没有任何反抗。我早就意料到我会在此受到伏击，连防身的枪支都没带。更何况，按照你那时的造诣，已经和我不相上下。更不要说那么多个和你了。
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你，在黑夜中交错的黑影，像是我们的人生在时间之河上缔造新的历史。一条条的时间线被我们的意志所弄乱，相互之间交缠错落，已经分不清何为本源，何为延伸，何为虚伪……
你们将乌篷船停靠在岸边，从街道的各个角落包围而来，把我像是困兽般地团团围住。雨越下越大，打在你们冰冷的手枪表面，化作水滴滴露在地，沿着地砖的缝隙重新汇合，流回到威尼斯乌黑色的海之河中。
空军一号初看去，和一般的客机没有什么两样。徐魅影甚至有些失望，这架飞机显得老旧不堪，和记忆中的想象相差甚远。她很难将眼前这架古老之物和传闻中总统的绝对防御堡垒划上等号。
同样让她失望的，还有进入飞机的过程。凭着这两张粗制滥造的电子ID卡，她和师父尘竟然无惊无险地通过了重重关卡。从机场到飞机上的一系列关卡中，戴着墨镜的守卫就像是雕像一般，没有人对她们的身份产生任何怀疑。对于电子卡，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徐魅影开始怀疑，难道一路上的所有守卫都是自己的未来状态？
不多久，飞机开始加速，机翼摆动，在一阵柔和着像是尖叫声的外部引擎轰鸣中。他们很快看到了下方的碧海。在美国东海岸的碧波荡漾与空中漂浮的白云之间，飞机的下方还跟随着几架貌不起眼的战斗机。
现在，他们距离总统仅有一个房间之遥。在空中堡垒的空中会议室中，传来了总统特有的歇斯底里之声。如果能干掉那个会议室中的一两个人，不要说美国这个超级大国，整个人类的历史恐怕都会被改写。
同一时间，她们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到了腰间。
你说，尘，我的师父啊，你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杀啊。为什么他们都会失败？
我虚弱地抚摸着伤口，就像是刚刚睡醒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你又说，难道你就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刻么。这可是我鲜活的记忆啊！要么你就是故意的，你真是一个让我难以揣测的我。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回答你说道，这段历史其实不存在。杀死我的只有一个魅影，但是你的时间地点都不对。
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是打量着一条快要死去的老狗。你用脚尖踢着我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双腿，讽刺我说道的，这一枪就算没有打中你的心脏，因为肺部破裂，你也很快会死于出血过多或是窒息，这就是客观现实，而和你自诩为一成不变的命运无关。
不不不，徐魅影，你可能理解错了。当然，更久远之后，当你的未来和我的过去相交错。当你和我说起这个现象的一开始，我也是这么粗浅地理解，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想象之后的原因。
凭心而论，由我的记忆推及你的想法。不止是这个想象，恐怕轮回进行到现在，我们已经很少去想时间尽头产生的原因了吧。世界在我们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浩瀚的虚拟游戏，我们可以存档读取无限次。
当然，你是不会理解的，但是很快你就会经历到。到了这个阶段，我们的自由意识再也不会改变历史。命运开始露出了它的真实面貌，无耻而狡猾。它找到了一种新的办法来克制我们。
就像是你永远都无法在此时此刻杀死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