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梅，我们错了，世界毁灭的原因并非我们所想。或许这个世界本应死去。但是总之，真空衰变不会发生，真空零点能的光辉闪耀，为全世界带来毁灭前夕的最后一日希望。
当光柱被成功点亮的一瞬间，人们发出欢呼声，整个基地沐浴在宛若世界创造之初的辉煌光芒中。在基地最下方的大厅上，标示着能量负荷指数不断上升。而远在基地内外尚未照亮的部分，被关闭的核裂变反应炉和超导官幽然地散发着余热，像是沉寂的守望人，默默注视这道光芒。
真空零点能所带来不仅于此，那道光柱从基地的尖顶散发，一往直前，笔直地向宇宙的尽头衍生。这道光柱让人想起了巴别塔，那传说中连接了人间与天堂的无限之塔。传说中天堂的圣光在它面前暗淡失色。假若时间允许，它将穿梭到宇宙的尽头。
“这就是永恒之塔所绽放的永恒光芒。”威廉站在讲台上，背靠着光柱，朗声说到，“从此，人类将不再受困于能源的束缚，成为真正自由的灵魂！无限的能量，将为我们带来无限的可能性！”
意识的跃迁为我们带来无限种可能性。当威廉絮絮叨叨的话语在雷兹耳边回想时，他却像是虫豸一般，在地上爬行着。威廉就站在哪里，看似不近不远。然而对于雷兹来说，哪怕是一米的距离，也是光年般的遥远距离。
他亦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朝着威廉爬行。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我的说法。”威廉盯着他，眼神空洞，娓娓道来，“我们曾经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无限一说。意识的跃迁总有一天会到达尽头。在多少次轮回之前，我也和你一样，像是尸体一样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问自己，什么时候会到达尽头。然而又多少次地，坚定地回答说，直到时间尽头被化解。
我不断地死去，不断地重生，不断地变幻自己的身份。记忆像是宇宙中诞生的恒星一般不断累积，累积成了浩瀚与恢宏。又像是星星们不断地熄灭，化作矮星或是黑洞。记忆又不断地被遗忘。
其实我们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不断重复着拯救世界尔后失败的死循环。我们活着的意义最终变成了追求死亡。可笑的是，死亡却从未真正地发生在我们身上。”
真空零点能成功时的演说继续，威廉开始回绘声绘色地勾勒着近乎完美未来。他夸张地伸开双臂，拥抱着虚空。当环抱合拢的瞬间，他又好像真正抱住了未来。
“想象一下从现在开始的未来，当第一个真空零点能发电站——也就是这里，成功打开了被能源短缺所锁上的大门。虚无的狄拉克之海向我们展开怀抱。我们的面前是一片无尽的汪洋，取之不竭的能源再也不是上帝的特权。
我们的子孙将实现真正的航海时代辉煌。海，是无尽宇宙的无尽之海。以无限的能源为契机，他们的轨迹必将遍布银河宇宙。事实上，又是我们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名为真空零点的新世纪。”
“和你一样，我不断地在时间的轮回中徘徊。直到我又回到了这里。这个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名为威廉的无耻之徒脑海中。”
他半蹲下来，直视着雷兹。浸透在血污中的他亦然用诅咒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枪击所带来的内出血，雷兹的眼眶通红，那一对满是不甘的瞳孔更像是浸染在血色苍穹中的黑色月亮。
如果不是太阳的恩泽，月亮本身就是黑暗无光的。
“然而，再次寄生在威廉身体中，又让我拥有了新的发现。”他看着雷兹，眼神中竟闪动着怜悯，“意识可以多次地寄生在同一个个体中。正如我们之前所理解的那样，当我们的意识寄生在新的个体中时，实际上那个个体已经被我们杀死了。这就好比信号的压制与覆盖，我们的意识和记忆覆盖了他们。”
血泊中的雷兹颤颤悠悠地伸出了拳头，像是要击打他可耻而卑劣的面庞。
“同事们，未来被我们颠覆了。其实在更早之前，我就曾经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有过自己的猜想。在我的猜想中，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应该是，先出现常温核聚变技术，尔后又因为宇宙宇航时代的到来，采集反物质，逐渐用反物质能源代替之。
可是历史的进程就好比让人猜不透的一本书。我们还未进入太阳系，就提前发明了比所有想象的能源技术都要先进的真空零点能技术，就好比此时此刻。后来我发现类似的先例曾经在人类的历史中发生过。当我们还未发明计算机时，第一枚核弹便已成功引爆。
我们总能跳过那些想象中的关键阶段，到达一个始料未及的新阶段。”
雷兹的手再也不能向前伸入分毫。反倒是威廉，早就明白了雷兹所想，伸出手去，将他逐渐苍白而冰冷的手掌握在手心中。
“徐慧梅，我试过了，真的没有用。几百次的尝试，我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了真空零点能装置。他们在我记忆中死过上百次。有很多个轮回，我甚至成为了世界唯一的掌权者，尔后封锁了这项危险的技术。
然而，真空衰变却从未发生过。世界却总在时间尽头倒计时来临时，步入绝对的黑暗。”他边说着，指着舷窗外的黑暗与碧蓝的地球，“毁灭的原点并不是发生在这里，而是在……”
说到这里时，雷兹已经全然没了气息。那双悔恨、不甘、愤怒夹杂的双眼久久地睁着，无论如何也无法阖上。威廉手中所握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的冰冷手掌。
“如果你还能听到的话。”威廉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和任何技术无关。就像是那个小说家在著作里所写的，‘毁灭你，与你何干’。”
说到这里时，他放下了手掌，站在了舷窗面前，凝视着月亮与地球之间的黑暗。比黑暗还要漆黑的暗影飞快地扩散开来，像是地狱的深渊无端地出现，向着四面八法吞噬。
“这才是真正的毁灭。时间尽头诞生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