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尽头倒计时：5天。
威廉的一切就是雷兹的一切，包括威廉的记忆和思维，都是雷兹的过去。
当然，从为了威廉的角度来说，无论他是否还是她，他都不会预料到，自己的思维会出现在自己最心腹的手下雷兹的脑海中。
当然，雷兹还思考过另一种可能性。意识上的跃迁，让他频繁地回到过去某个人的大脑中。从一定意义上，雷兹也一次次地进行了时间旅行。正如平行宇宙学说所揭示的，自由意志的每一次时间旅行，都将产生一个新的宇宙分支。这也是为什么本应在几年前死于暗杀的威廉，现在还像是幽灵一般活着的原因。
理论上，现在他和威廉所在的世界，并不是自己身为威廉时的世界。这是一个威廉还活着的平行宇宙分支。一切都和原先的平行宇宙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密码却没有变过。
他还是老样子，用自己的生日加上高中时打穿的第一款电子游戏名为密码。不要说作为集团内经理级别的员工，就算最底层的员工，在安全意识上，他也无疑是失败的。在人品上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他的总经理特制胸牌，在雷兹眼中，威廉就和裸露着到处交配的野蛮人没有什么两样。
安全意识松懈的背后，是雷兹得以让自己的第二个计划成功实现。他编写了一个程序，尔后又利用威廉的绝对权限上传到了核电控制的服务器上。他的权限是如此之高，乃至于本应该是整个环节中最严密的核电站防火墙，都对这段以威廉名义上传的额外程序置若罔闻。
一切用了不到两分钟，十分安全的核电反应堆控制程序便发生了惊天逆转。原本会根据反应水温度自动调节中子棒的减速程序变成了加速程序。在设定中，一旦反应堆在时间倒计时的尽头启动时，便会过载核裂变过程，并且将所有用于减缓核裂变的中子棒全数从反应炉中推出。继而，只需要三分钟不到，核反应堆便会因为快速的核裂变过程，变成一枚不折不扣的超级炸弹。
事后追究起来——如果还有事后的话雷兹祈祷着，希望上帝能赋予他一个事后——全都是威廉的责任了。
时间尽头倒计时：3天。
这天的月球夜晚，雷兹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到了徐魅影。在普林斯顿大学的纪念碑上，他像是耶稣一般被捆在了黑曜石的表面。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表面，内心的寒冷却远胜于黑曜石。在他的脚下，黑压压的人铺满了整个普林斯顿大学的体育场。每一个人都拥有着一张相同的脸，乌黑而冰冷的眸子，血一般殷红的嘴唇，白如月面的面颊，还有那颗和她一样，点缀在右眼一侧的黑色泪痣。
那张脸也是他自己所拥有的。他就是徐魅影，那些人亦是。
“你怎么还在浪费时间？”人群中有声音质问他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世界毁灭了几百次，你却毫无作为！”
“没有！”他大声喊道，扭动着四肢，试图从捆绑中挣脱出来，“是真空衰变！是真空衰变！我就要成功了！”
“不是！不是！不是！……”她们此起彼伏地在他脚下喊道，惊涛骇浪一般的齐声呐喊让他的耳膜震动不止。所有否定的控诉就像是从下方射来的箭雨，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定是的！真空零点能启动引发真空衰变。太阳系毁灭了，宇宙也毁灭了！”
“和毁灭毫无关系！毫无关系！毫无关系！……”
你们究竟在控诉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呐喊道，忽地从合金床头坐起，额头一片冷汗。
时间尽头倒计时：1天。
宛若山巅上的明珠，基地最顶端的观察室在白天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夜晚更是发出璀璨绚烂的光芒，在月球的夜晚闪光，与头顶灿烂的星海比肩同辉。站在这夺目的明珠之内，观察者不但能看到月球地平线的另一头完成弧线，更能穿过黑暗，看到远在38万公里的地球的半张笑靥。
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
然而威廉总是能把如斯的浪漫糟蹋成极端低俗的事。来到月球基地之后，他俨然成为了整个基地世界的无上君王。理所当然，基地顶端的观察室，这个全月球景色最逶迤的地方，也变成了君王的寝宫。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威廉把能监控全月球基地的监控终端放在这，又放上了可以供其寻欢作乐的古典床，最后他还在墙上挂上了他从地球带来的各种猎物头颅标本，以彰显他色厉内荏的权威与好大喜功。
雷兹来到观察室时，还能闻到房间中残存的庸俗香味。君王半坐在他雍容华贵的床头，盖着一张镶嵌有金边的鹅绒被。雷兹心想，如果自己是女的，恐怕下一刻也会被他请到床上。
“是要和我一起庆祝吗，老板？”雷兹殷勤地笑着。
鹅毛纷飞，红血飙飞，微妙的枪声回荡了几下，便飞快地消失。
这一瞬间，雷兹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虚弱的感觉在小腹中翻涌，他低头一看，那飙飞的鲜血正是来自他的小腹。
威廉掀开了鹅绒被，被裹在被窝中的硝烟升腾而起。被旋上了消音器的手枪正他握在手中，之前藏在鹅绒被之中，让雷兹始料未及。
“徐慧梅，你干地不错。”威廉一反平时浪荡不羁的神情，冷峻地说道。
雷兹双眼瞪得硕圆，越发诧异地看着他。此刻，他心底的疑问恐怕不会比世界毁灭的原因更多。在剧痛之下思考，他怎么也没想到，徐魅影为了阻止她，竟然也会跟着来到了月球。
“……易容术……”雷兹捂着小腹，瘫倒在撒着太阳光辉的地面上。那炽白的光芒印在地上，盖在他被鲜血浸透的身躯上，却和月球的黑夜一样地冰冷。
“我就是我，威廉·吉布森·艾伦，没有经过任何易容。”威廉说道，“这是意识的多重跃迁。你大概不会想到，我们的意识不但会跃迁到他人的身上，也会多次跃迁到同一个人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