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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3 月亮

基地位于陨石坑中,像是神话中上帝的宫殿那般巍峨雄伟。在白昼的日出日落之间,基地穹顶被拉长的影子便是一根修长的指针,在以陨石坑为钟表盘的盆地中划过椭圆弧。巧合的是,以指针的尽头为圆形的轨迹,暴露在零下-183°的超导管道围绕着整个基地,组成了一道围墙。到了夜晚时,这条长直径为55公里的椭圆形管道便熠熠生辉。在管道中高达数百兆吉伏的电流闪烁下,月亮之外的群星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无数星光围绕着超导管道转动,像是对着麦克白顶礼膜拜的朝拜者。

女王,威廉以及团队中的人们,成为了全世界少数几个知道基地的人。基地位于月亮背面,除非来到外太空,否则地球上的任何望远镜都无法发现基地的存在。在过去的几年间,集团的航天公司不断以发射通讯卫星为幌子,将载人飞船发射到太空中。到达地外太空轨道时,通讯卫星与飞船分离,两者分道扬镳。通讯卫星绕着地球转动,而飞船关闭了与地球的通讯,在静默中飞向月亮。最后飞船将来到月球上空,绕过月亮半圈,在月亮背面的荒芜地表降落。当飞船出现在月亮背面的黑色天空中,月亮背面的那些宇航员们便等来了希望——不止是如上帝恩赐般的食物、水和空气,更有能够回到地球的可能性。当然,飞船带来的不止有希望,还有更多的工作。没有飞船,那些设备就不可能一点一点地被带出地球,放在月球背面的陨石坑中组装。

整整十年,集团便用谎言与威胁,半强迫着这些宇航员们,将基地搭建完成。基地从外面看去

,恢宏雄伟,其内部结构却更加复杂。走入基地,就像是走进了一个世界。因为这个基地,留守在月球上的宇航员不用整日和沉重的航天服为伍。规划了基地的建设者们,大概早就明白,光靠飞船运输的那么一点补给,根本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基本生理需求。因此在基地的外围,全都是自成体系的生态系统。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不过对于集团来说,真正的身家性命在基地的内部。那是一个所有人都说不清原理的怪异装置,有人形容它像是一个放大了几千倍的水晶球,透明的球体之内,又好像藏着一个微小的宇宙,漆黑中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建造了这个设备的宇航员们只是工蜂,而真正明白水晶球原理的设计者们,却远在38万公里的地球上,过着和宇航员们截然相反的奢侈生活。

在威廉的形容中,基地就是集团的未来,也是全人类的未来。只不过这个未来从未被启动过。自从2031年开始,基地上的大部分宇航员终于等来了归家的希望。想象中的飞船终于来了,空空如也地来到地球,又满载着他们回到地球。之后,便轮到设计者们踏上被流放之路。集团新能源团队中的人们,接二连三地从地球上消失,在基地中生活并工作着。

直到2036年,就在时间尽头的前十五天,雷兹的长假结束了。集团用一根最尖端的微波火箭将他和威廉送到月球基地上。从发射到到达的全程,女王都监视着火箭上两人的一举一动。整个旅程花费了将近六个小时,当威廉和雷兹在基地外的发射平台登录之后,地球上发射地便已经沉入夜幕。至此,整个团队的人们相聚在月球。在地球美国时间的凌晨,他们在基地东侧的生态区——模拟加勒比海延岸的小型区域内,于沙滩上举办了一场狂欢。

狂欢比雷兹想象中的要疯狂。一开始,人们还拘束着,相互之间侃侃而谈,时不时地碰杯示意,共同庆祝着将要开启的新能源时代——真是一个虚伪的开头。尔后,在酒精和摇头丸的作用下,本我开始释放。人们开始做出一些荒诞的、疯狂的举动。一些人脱掉了一副,在海滩上狂奔。另一些人则和异性相互接吻、前戏并缠绵不止。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在距离地球38万的卫星上,他们就是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们。地球上的道德和律法当然约束不了他们。这其中,尤以威廉最为疯狂。在激荡的摇滚曲中,他和几名女下属们在沙滩和海浪之间蠕动,丝毫不在意清醒者的目光。

毕竟,在这场狂欢中,唯一的清醒者是雷兹。作为威廉的副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威廉生性放浪的本性。同样,威廉也了解雷兹,他沉默寡言,守口如瓶。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两人都不会对对方的所作所为感到意外。威廉已经自暴自弃了,而雷兹还保有一线希望。总之,雷兹一看到威廉的模样,内心总是会涌出一股愤恨与后悔交加的诡异感情。在地球上如此,在月亮上更是如此。

狂欢的后半段,雷兹便兀自离开了。他对于狂欢没有兴趣,对于基地本身倒是怀着一种微妙的感情。基地核心的水晶球,原理并不是他提出的。他只负责水晶球之外,围绕着基地的那一环能在夜晚发光的超导供电体系的设计。在威廉提出需要一种超导攻能装置以满足水晶球巨大的能源需求时,他便提出超导能源的设想。当然,他觉得要实现他构想中的超导能源环是绝不可能的一件事。

超导能源的新颖之处,并不在能源本身。事实上,这一套由雷兹提出的能源体系,其核心原理还是核裂变。关键就在于电能的传导部分。在低温下的导体呈现超导状态,其电阻率无限地接近零。利用超导的零电阻,可以实现几乎无损耗地电能传输。不过,按照地球人类的现有科技,还无法创造出在常温下便呈现超导现象的输电材料。要实现超导,就算是最先进的超导体钛钡钙铜氧,也需要维持110K的外界温度。可笑的是,要维持这样的温度,所消耗的能源远远大于产生的。

然而让雷兹没有想到的,女王和威廉竟直接将超导能源连同基地建在了月球背面。月球夜晚-180°以下的温度完全能够实现超导传电。他原本希望用这套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设计,无限期阻止“水晶球”,没想带却弄巧成拙。

至此,雷兹便只有破坏这一套体系,让“未来”无法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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