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方甲轻声说道，指着《时间简史》中某页的一行说道：“他曾经说过，时间旅行是不可能。任何物质、能量和信息都不可能违背熵增原理沿着时间逆流而上，三大守恒定律恒成立。”
“可是后来他却改变了口吻呢。”陈子圆找到了《果壳中的宇宙》中的某个篇章，“根据狄拉克的原理，除了物质和能量，信息是可以传递到过去或是未来的。”
“所以，预言是存在的。预言者只不过提前知道了未来的信息。”方甲的双手枕在脑后，赞许的眼神在陈子圆的面庞上扫过，“看来我的信任是有道理的。”
“但是原理又是什么呢？”陈子圆问道，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原理太多了呢。”方甲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要我说有很多现象可以解释这样的成因，比如预言者未来状态的身体中的量子和现在状态的量子产生了纠缠现象。这样，随着未来预言者的遭遇，处于时空另一端的预言者也会相应地产生感应。”
“嗯哼，处于纠缠态的量子对A和B，一旦A发生了状态变化，B量子无论处在时空中的任何一处，都会瞬时地发生改变。这是一种超距作用。”陈子圆接过方甲的话茬说道，“还有？”
“还有嘛。”方甲的双瞳朝着左边偏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这个假设虽然比较荒诞，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其实预言者的大脑有一部分是不属于现在的。”
“不属于现在？”
“恩，和刚才的量子纠缠说法异曲同工，不过这一次出现联接的并不是量子，而是大脑中的一整块区域。”方甲顿了顿，说道，“这片区域甚至可以是半个大脑半球。”
“你的意思是，预言者的大脑，有一部分是不属于自己的？”
方甲开始在桌子上翻找着，试图寻找出两个可以演示的模型。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彼此所携带的自动圆珠笔上。于是他抓过这两支笔，旋开了笔尖，取出了各自的弹簧和笔芯。
他把A笔的弹簧固定在笔芯和笔帽中，并把笔芯放在了B笔的笔头中。对于B笔也是这么处理。一个怪异的模型出现在了陈子圆的眼前。A与B笔的笔芯都错位在对方的纤细容器中，两根弹簧互相交错，既连着A也连着B。
方甲很满意自己的说明模型，于是开始解释道：“两支笔连同笔芯在内，可以比作预言者现在的大脑和未来的大脑。笔芯原先不是在各自的笔中的吗？就可以理解成大脑中的一部分。那么现在，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吧，只不过所处的时间不一样——大脑中有一部分镶嵌着另一个大脑的一部分，而缺失的一部分，又恰好在另一个大脑中。”
“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大脑中脑组织细胞会产生排异反应，就算没有排异，各自缺失的两块的神经元也是断开的啊？”陈子圆表现地不可思议。
“对啊，两个大脑本身就是独立的，只不过在位置上，有些地方错位了。在同样的位置上的不同时间状态。”方甲指着弹簧：“而这就是关键。”
“这个弹簧是什么意思？”
“那是虫洞，连接现在和未来的微小虫洞。”方甲微笑着指着陈子圆的书，“霍金不是承认了虫洞的存在了吗？虫洞可以让物质瞬间从时空中的某处移动到另一处。那么有没有这种极端状态，虫洞的界限正好在物质中，那么物质中的一部分在A点，另一部分却在B点，但是物质本身却是完整的。”
“太可怕了，你的意思是我的脑子里有个虫洞？”陈子圆下意识地一抖，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是比较可怕，如果虫洞断掉了，那么物质的AB部分就会分离。”方甲边说着拔出了其中一支笔上的弹簧。就在陈子圆的目视下，那支可怜圆珠笔的笔芯和笔头相互之间便再也没有关联了。
“我……会死掉？”陈子圆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靠向方甲。
方甲干笑了一声，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乌丝。如抚过清流般的感觉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方甲的内心开始突突地狂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陈子圆再次正襟危坐，面颊上飞快地掠过了红晕。
“其实会死，其实也不会。因为虫洞是不稳定，过多的质量和能量交换——你知道的，脑神经元的神经冲动实质上就是电荷的传递，也是能量的变化，如果过多地进行语言，会导致虫洞的坍塌。当然，很大情况下也不会死亡。”
“恩？”陈子圆疑惑地看着方甲。
“因为这是个荒诞的假设，存在的可能性太小的，甚至比你脑死亡但是人还活着的不可能概率还微小。”
陈子圆倒是觉得世界末日快要到来了。她不安地望着周遭，觉得周围的一切——无论是这个寂静的图书馆，还是方甲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庞，都将在瞬间崩塌。理性想象，随时随地将会崩塌的并不是世界，而是她自己。
“抱歉，我不该说这种幼稚的假设，简直就像是科幻小说似的。”从陈子圆异样的沉默中端倪出异常，方甲连声说道，“其实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她的内心在惊恐之间忽然蹦出一个声音。陡然间，她仿佛获得了拯救一般，也不在害羞了，而是大胆地看着方甲。完全是扫描式的观察，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方甲的全身上下都看在眼中，牢牢地记在心底。
“如果明天即将消失，为何不趁着现在尽情逗留呢？”
这句话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在这一刹那，陈子圆回忆起了很多之前看过的科幻小说。那些诞生于上个世纪的名作，优美的文字之间流淌着的，不但有短暂生命的凄美，更有许多辉煌而美妙的瞬间。
趁生命气息逗留，短暂生命辉煌地燃烧。
“那，其实还有其他假设。”方甲试图弥补陈子圆的失落，于是绞尽脑汁地，又想出了许多的假设。他想说的太多了，以至于语速不由得加快，语调变得支支吾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