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同利剑般刺透了苏诺的云层，云隙间的光芒细碎地洒在黑加仑军的长船上，士兵们用力划动着船桨，苏诺日渐寒冷的天气对于这些诺德人来说仿若隔靴搔痒，格陵兰的残酷让苏诺胜过天府之国。生活在河流两岸的居民惊恐地看着这些发色迥异、身材高大的诺德士兵，炊烟间响起了教堂的警报钟声和妇孺的叫喊。
拿着盾牌和破矛的男人们兢兢战战地立在河边，脸色却形如败革。沃尔夫感到一阵失望，如果过去罗斯变成这个德行自然无限美好，他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现在却不同，如果罗斯被揍得半死不活，那么自己岂不是要搀着一个瘸子打仗？
“这些农民像是很久没吃饱了，至少差不多一个多月没有充足的粮食。”希尔薇坐在船边，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斯瓦迪亚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越靠近所谓的弃誓者们控制的区域，越是一副灾荒的年景。沃尔夫，这次你的考虑有些失算啊，说不准是赔本生意。”
要是换成别人说这番话，黑加仑军的雅尔非要笑他个狗血淋头。然而盾女小姐终究不同寻常。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对话，黑加仑军的将军又一向尊重女性，故此希尔薇可以超然物外地嘲讽沃尔夫，而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沃尔夫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用极其无奈的口吻回答正在打理头顶朝天呆毛的瓦格良女孩：“农民挨饿和骑士有什么关系？他们只需要挥一挥鞭子，从农民的脚底板下扣走最后一口粮食就可以了。我猜罗斯那个死脑筋既然肯雇佣我们，就说明钱都准备得不差……”
希尔薇裂开嘴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冷笑：“罗斯那个死脑筋要是有钱，会让这些农民饿成这个模样？这里面的猫腻可是不浅，要是大军出了问题，你就等着哭鼻子吧，呜呜呜……”
托曼生怕自家婆娘和将军吵起来，走上前揉捏起希尔薇的脸蛋，拉着女孩坐在船头。黑加仑军的近卫军们发出嗤嗤的窃笑，沃尔夫也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看起来这位将军的心情还算不错，来到苏诺之后其实收货颇为丰硕，这令人舒适的平原简直是为诺德人量身打造的猎场。
“你干的不错，波洛克先生。”他的身边坐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帕拉汶骑士，听到沃尔夫的呼唤，这个彻底失却了脊梁骨的男人脸上流露出绝望的颜色，“您让我再一次地见识到了，斯瓦迪亚人中也有识时务的妙人。”
“杀了我吧……”波洛克骑士乞求着沃尔夫，像是被马戏团训练过的小狗一样，双手合拢着对着这个名为路西法的恶魔，“给我个痛快，让我死吧。”
“那怎么能行呢？在潘诺尼亚，您可是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啊。”
沃尔夫端详着不远处屹立在小丘上的城堡，作为防御工事，它的岁月可能要从斯瓦迪亚建国伊始开始悉数。同时嘴里也没有闲着，和目光涣散的波洛克亲切地叙旧。
“当时你和那个村的村长说得很好啊，我们是潘西的诺德雇佣兵……是您亲手把长剑捅进那个老人的肚子里啊。您怎么能忘记呢？他的孙女还抱着你的腿，摇晃着要你饶过她的母亲。您是怎么做的呢？真是干脆利落，我没见过比您更高明的剑客了。要是拿出这个本事来打我们，怕是我要被您俘虏喽。我们那一晚上烧了几个村子？希尔你记得吗？”
“三个，将军，大家虽然困得要死吵着要睡觉，但是潘诺尼亚人实在太富了！我们从一个村长家的地窖里扒出来一块黄金，根本没有人有心思停手。”
在场唯一能够听懂斯瓦迪亚语的只有希尔一人，这个独眼龙船长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这场戏剧，侧耳倾听着沃尔夫打发时光的玩闹说辞。波洛克的心底防线被一锤又一锤地摧毁，眼神已经从涣散走向死寂。
“然后，我们遇到了那个堡垒，嘿！真是不得了啊，要不是您和守城的官员一顿交涉，我这辈子也没想过，我能兵不刃血地进这么坚固的防御工事啊。不得了、不得了，太精彩可，我当时简直要给您鼓起掌来，您出色的演技足以饿死帕拉汶最出色的剧团。”
“别说了……”波洛克抱紧脑袋苦苦哀求着，“不要再说了……”
“尤其您让那个您的旧部，哦哦，那个帅气的小伙子，背对着我的皇家侍卫托曼，更是漂亮至极！托曼一斧头就劈开了他的脑花，哈哈哈，瞧把周围的卫兵吓坏了！我们抢来的粮食和钱堆在一起，足够把肥猪淹死。您可千万别说不珍惜生命的怪话，您能创造的价值，我这辈子都高攀不起啊。”
波洛克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像是团燃烧过得纸团般抽搐在角落。如果不是还能换两个赎金，他才懒得把这么个累赘再塞在黑加仑军的战舰上。要知道，扔掉这么个货色，可是能再装上一头肥猪。毕竟这个时代的猪并不比狗大上太多，人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好东西喂畜生。
沃尔夫已经对这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帕拉汶骑士兴趣缺缺，转身倚在麻袋堆里，看着自己的士兵辛勤划桨，诺德人的壮硕肌肉和盾墙纪律，都得益于这项古老而光荣的运动。
“希尔，我有些担心。”沃尔夫吊着一根枯黄的草叶懒散在萝卜和芜菁堆里，这位黑加仑军的雅尔有个坏毛病，经常喜欢在嘴里喊着些毛毛狗之类的杂草，每次被玛格丽特见到都会被拔出来扔掉，但永远死性不改，“万一真像我们的盾女说的，罗斯那个脑残骑士凑不来第纳尔，我们今年冬天怎么办？”
“我们去萨兰德吧。”希尔想了很久，才对沃尔夫缓缓说道，“或者去罗多克买些粮食，回格陵兰。”
“家里的粮食只够那些老弱病残吃的。船上已经没有地方装更多的掠夺品了，我们必须在外过冬。”沃尔夫仰天长叹一口气，开始怀念自己带着黑加仑军了无牵挂的日子，“我们这三千多人都是最能吃的男人，无论是训练还是维持训练结果，都需要大量营养，还需要肉……他妈的。”
沃尔夫的额头上扬起一道深深的抬头纹，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在害怕责任，却一辈子都要不停地挑起责任。既然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其实也已然没有了别的选择。那养育着所有诺德人的寒冷绝望之地，只剩下了走向尽头的荒原。
作为一个清醒的人，沃尔夫能够认识到，那片不再拥有希望的土地，已经无法养育奥丁的子民。他从未如此嫉妒过，嫉妒这些苏诺人可以躺在床上看着田野丰收。如果所有人的土壤都可以适宜耕作，谁又乐意让长矛沾满鲜血？
雅尔站在床头眺望着远方。安道尔堡已经近在眼前。他能看到骑马的骑士和扈从们拥簇着一个魁梧的负伤骑士，他们穿着玫瑰与十字的罩袍，奔腾向诺德人前进的方向。但是面对这样隆重的接待，沃尔夫怎么也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冻住般凝固成一团。
因为罗斯·科迪的身后，跟随着将近三千多人的庞大军队。那些骑士和军士们扛着长枪、拎着短剑，怎么说也不像是来欢迎的样子。更有甚者，沃尔夫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杀光诺德人，保卫苏诺’、‘有死无生，绝不后退’之类的光荣口号，头皮都快炸起一层来。
“打旗语，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沃尔夫对希尔下达命令，那些黑加仑军的军士们的错愕与他们的将军相比，也是只多不少，“立刻！”
长长的诺德船队上旗帜递次挥舞，战士们在彼此的帮助下迅速地套上铠甲，甚至有些黑加仑军干脆一手握住斧子，只留出另一只手划桨。还没有停靠在河岸边，诺德人和斯瓦迪亚人之间已经弥漫开可怕的硫磺味。就连班队长们，也开始号召自己的部下准备进行再一次的登陆作战。
“沃尔夫雅尔，请让我先上岸和罗斯说明一下情况。”特略急忙走到了沃尔夫的面前，对这位警觉的将军解释起来，“这期间肯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回答他的不是沃尔夫的首肯，而是这位面色阴沉的雅尔双眼迸发出来的怒火。十多名近卫军战士已经把特略团团围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暗自吞着口水的斯瓦迪亚男爵。就算沃尔夫脑子扔进苏诺的河里，他也知道自己特娘的被人耍了。
“我沃尔夫一向自诩聪明过人，仗着这副妈生爹养的脑子为非作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连国王也敢诓骗试试。”这位怒火中烧的黑加仑军将军，手指情不自禁地摸向腰间的剑柄，“想不到我也有今天，被一只小鱼小虾引到阴沟翻船。好啊，斯瓦迪亚真是能人辈出。”
“这是一场误会，误会。”特略赶忙陪着笑脸，和颜悦色地对沃尔夫继续忽悠，“您看，罗斯这也是……额，兴师动众地欢迎您不是吗……”
沃尔夫揪住特略的脖领，把苏诺男爵的脑袋掰向那些气势汹汹的斯瓦迪亚部队：“欢迎用把弩箭上弦？用列上盾牌长枪？用得着三千多人？托曼，踩着他的脊背，把特略的脑袋砍下来丢上河岸！”
特略吓得哇哇大叫起来，然而过了好久也没有斧头落在自己的脑袋上，这才意识到沃尔夫说的是斯瓦迪亚语，那个忠诚的皇家侍卫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叫自己，至于将军要自己做什么，只是顶着一头雾水站在身边等候命令。沃尔夫嘴角正勾着讽刺的笑，看着抱头却无处鼠窜的特略。
“滚上岸，去说明情况。”沃尔夫指着其他船上的斯瓦迪亚骑士和随从们，“如果我再听到什么糟糕的消息，我会在岸边堆上很多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