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觉得婚姻是什么？”威廉姆斯公爵把一块上好的火腿塞进自己的嘴里，喝了口啤酒大快朵颐地咀嚼起来，“爱情的果实？放他妈的屁，婚姻是生意，一笔买卖。”
沃尔夫不置可否地翻了个白眼，这些糟粕年轻的他是不屑一顾的。正是因为从未享受过，所以沃尔夫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温馨的家庭。对于他来说，用女人的身体发泄欲望，亦或是传宗接代都不是主要目的。他渴望着摆脱孤身一人的日子，渴望有人关怀的岁月。
为什么是玛格丽特呢？这个女人事这么多，前路坎坎坷坷。沃尔夫也不太晓得。
可能，只是因为当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傻小子的时候，他们就爱恋着吧。日后遇到的女人，谁又知道她们爱恋着的，是沃尔夫雅尔还是沃尔夫？
“嗯，你说是那就是吧。”沃尔夫把啤酒塞进自己的喉咙里，木杯内的酒酿清亮甘甜，他发现自己又开始离不开这种该死的饮料了，“你想表达什么？”
威廉姆斯用桌边的鸡骨头剔了剔牙，对沃尔夫含糊不清地高声说道：“我想表达的是，你和你的娘们，额，哦……你的娘们是我闺女。你和我的女儿生活如何，那是你们的事。但是，这意味着威廉姆斯家族和路西法家族的联姻，一个古老的公爵世家、一个庞大的领主集团，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爵、一个和拉格纳公爵走得过于紧密的新星，达成了联姻的决定。”
沃尔夫头痛欲裂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开始骂娘了。如果按照生意场上的办法，他大可以清清嗓子，告诉他老子的选择很多，货比三家你女儿未必是上等货。可偏偏只有婚姻不能这么谈，可怜的沃尔夫在放下武器的那一刻，又将选择的权力扔给了威廉姆斯公爵。
“你需要向我证明，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威廉姆斯公爵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继续吃着碟内的火腿，“换句话说，你要爬得高一点，这样我才值得把你抬得更高一点。”
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说法令沃尔夫停顿了一下，有些好奇地看着威廉姆斯公爵：“这该拿什么衡量？我得爬得多高？如果你说只有国王能配得上你的女儿，是不是我要把雷克斯的王冠戴在头上？”
“预言。”威廉姆斯公爵缓缓吐出来了一口浊气，对沃尔夫说，“我听说了，关于你的预言。你终究会拿到一座半岛上的城市。”
愁眉苦脸的沃尔夫张大了嘴，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来。他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这预言他早已失去了实现的心思。如果可以在海斯特堡安眠，又何必去奢求更豪华的床铺？哪一步不是鲜血流淌、尸骨累累？
“那只是一个神棍的预言。”沃尔夫皱着鼻子，愤懑地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我没有那么好高骛远，你那是什么眼神？”
威廉姆斯公爵坏笑着眯眯眼看向沃尔夫·路西法，狐狸般狡猾的表情里的嘲讽不言而喻：“是吗？我可是看到了一个天生的屠夫，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而且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地牺牲一切。”
这种评价让沃尔夫感到焦躁。他讨厌别人给他下定义，尤其讨厌被人指着鼻子说，你是个什么什么样子的人，哪怕是赞美，也会让沃尔夫感到浑身不舒服。他不想活成任何人描绘的样子，他只想做自己的沃尔夫。
“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做到的。”威廉姆斯公爵用双手撑着下巴，“如果你可以在三年做到，我将我的女儿亲手送上，外加一笔价值十万第纳尔的巨额嫁妆。现在，我要带她回海斯特堡。”
“我给你二十万第纳尔的聘礼，你能把你的女儿留下来吗？”沃尔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所谓婚姻真是让人做呕的声音，他开始理解了，“如果你想要就价钱谈一谈，都是……”
威廉姆斯公爵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摇晃着脑袋：“不要急，沃尔夫，你知道爱情死亡后，人们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沃尔夫的喉咙里发出恶龙般的咆哮，但终究没有骂出脏话来。
“孩子。”公爵打了个响指，“妻子永远要让位于孩子，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是可有可无的摆设。我有很多儿子，但是，我只有一个女儿。”
沃尔夫默默听着，他也意识到，下面的话是这场对话的重点，也是威廉姆斯公爵的心里话。
“我的儿子们是一群饿狼，永远希望他们的父亲可以把他们喂饱。宁愿缩在家里面等着封地和领民扣到自己的脑袋上，也不肯前去卡拉迪亚大陆冒险探索。”威廉姆斯公爵边喝边谈着自己的子嗣，“奥丁的胡子啊，这些吃我尸体的蛆虫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还好，诸神可怜我，给了我一个女儿。啊……被儿子折磨得快疯掉的我，最终发现，真正爱我的，真正能找打亲情的孩子，只有一个女儿啊！”
威廉姆斯公爵喝下了一大口酒，双眼变得泛红狰狞起来，
“她就是我的公主，她就是我的一切。我像是个笨拙的狗熊，想要疼爱她，却什么都做不好。当她和威灵顿私奔的时候，我恨不得冲过来把那个杂种海寇捏死在手心里……但那时候家族遇到了危机，需要一大笔钱周转。威灵顿背叛了那些海寇，送来的聘礼解决了燃眉之急。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贪婪。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吗？家族的土地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儿子变得像出栏的猪一样越来越傻。”
沃尔夫坐在椅子上，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地听着一位父亲的心声。
“我明明知道这场浮华的婚姻会给我的女儿带来不幸，可我却不敢阻止。我变得不敢面对我的女儿，我害怕看见她的双眼。我愧对玛格丽特，在她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我没能指引她走上正确的路。我以为她只是个小女孩，不需要懂得婚姻，还太早。”
威廉姆斯公爵又喝了一大杯，已经变得醉醺醺的了。
“结果，我变成了一个操蛋的父亲。想要用一切手段把她带回到自己的身边，把她那个不幸的孩子，那个还没叫过我外公的孙女带回我的家里。人老了，变得愚蠢而又渴望爱，失去了理智与尊严。我只想给她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丈夫，让她安心地在威廉姆斯领地内，在我的掌握下度过自己的余生。”
“我会给她留下一笔体面的遗产，我不会再管国王是雷克斯还是拉格纳，我只想握住我的家庭，在我死之前，谁都不可以将它破坏！”
“可是，我终究老了。”
威廉姆斯公爵握住沃尔夫的手，老人真挚的感情，让沃尔夫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变得像山羊一样愚蠢，我的儿子不堪一击，诺德变得前所未有地复杂。我要拖着越来越衰老的躯体，和这些王八蛋们斗智斗勇。我要是死了，沃尔夫，我要是死了，谁又能来保护我的玛格丽特呢？谁又会像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女儿呢？靠我那些不成器、只想着金钱地位的狗屁儿子吗？你今天就该弄死我，我就解脱了。”
威廉姆斯公爵抱着酒瓶轻声哭起来，这个可怜的老人背负得远比沃尔夫想象的还要多。一个庞大的家族因为他生命的晚年而越发吃力，他像是老牛般拉拖着威廉姆斯家族的破车，直到死亡才能扔下担子。一时之间沃尔夫居然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的词语。
“所以，我要赌一把。哈哈哈，感谢老天爷，我看到了你。”威廉姆斯公爵握住了沃尔夫的肩膀，发出舒爽的大笑，“你今天他妈的快要把老子的屁都吓出来了。既然你能把我吓坏，你也同样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怕的那个人！你能为玛格丽特做到这个地步，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尝试的骰子！”
“我？”沃尔夫指了指自己，不知道是喝得有些多，还是因为精神因为伤怀萎靡不振，“你喝多了，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放屁，放你妈的屁，年纪轻轻的就想钻狗洞？让你老老实实待在玛格丽特身边，不超过几年你就上蹿下跳想要出去砍人。”威廉姆斯大笑着摆了摆手，“给我点希望吧，答应一个父亲的渴望，证明给我，你是一个强大的统治者。你可以强大到，雷克斯国王与拉格纳公爵无法将你左右，你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证明给我，我把我的宝贝交给你，拜托了。现在，让她陪伴下她垂垂老矣的父亲吧，从她十四岁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当沃尔夫摇摇晃晃地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卧室瘫软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老了足足十岁。非要说责怪，沃尔夫已经无力去责怪固执的老头，自己老到这一天的时刻，又会怎么选择？自己也会牵着莎琳的小手掌，把叫自己‘叭叭’的小东西交给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手上吗？自己的路西法家族会存在吗？自己年迈的时候还需要这般苦恼地维护着孩子们吗？
“小狼……”敲门声轻声响起，沃尔夫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你睡了吗？”
“哦，还没有。”听见玛格丽特的声音，沃尔夫安心地重新躺下身，“进来吧。”
衣着单薄的玛格丽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仿佛在堤防跟踪一样看了眼外面的世界。沃尔夫对这孩子气的行为感到好笑，玛格丽特总有些神奇的想法，他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给安静枯萎的自己注入新鲜的热血，他渴望着和这个女人结合。
“我都知道了。”玛格丽特用手轻轻捏住沃尔夫的脸蛋，像是捧着某种珍宝一般，“你和父亲谈话的内容我都知道了。很快，我就要离开海斯特堡了，就当我们结婚之前，我要最后照顾一次父亲……对不起，我以为我们可以长相厮守，但却把你一次又一次地拖入到麻烦之中。”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沃尔夫叹着气，“我……到最后也没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完整的一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会是海斯特堡了不起的雅尔，是这片土地上首屈一指的领主。”
“你知道吗？”玛格丽特轻轻将沃尔夫放在自己的膝上，隔着睡衣，雅尔能感受到那充满弹性的肉感，“小狼，你是我的英雄，你拯救了我的生活。自从你来到了，再也没有苦恼可以将我们战胜。明明，你最讨厌战争了，最讨厌杀人，是那最善良的孩子，却为我做了那么多。”
“他们不清楚，但是我明白，我的沃尔夫·路西法，有着世界上最温柔的心。他永远像是真正的男人一样，勇敢而又坚强。”
伴随着玛格丽特的声音，沃尔夫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温柔乡内，一切美好的岁月都在迎面向自己走来。春风将会带来美满的家庭，他将褪去血腥，像富裕安稳的农民一样拥有美好的时光。
“可是，我们的一路，终究流淌着鲜血和牺牲。”玛格丽特抚摸着沃尔夫的额头，“我已经不敢去想，你在斯瓦迪亚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看过了多少不幸。你陪伴我走过的这一路，我看到了你忠诚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你的旗手里米克，你的同乡安德鲁，你忠诚的手下阿尔提亚，我的管家英格斯，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现在他们都死去了，因为我……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灾难。”
沃尔夫别过头去，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不知道从何开口。他抬起头看着玛格丽特的双眼，那明亮的瞳孔内闪烁着泪痕。他预感到自己要听到什么样的事情，他很拒绝去听。
“不要为难自己。”玛格丽特的额头抵在沃尔夫的面颊上，女人身上的芬芳让沃尔夫暂且遗忘了苦恼，“我的沃尔夫不应该受这种折磨。”
错愕之间，沃尔夫疯狂地挣扎着支撑起身子，玛格丽特的拥抱将他紧紧约束住：“听得见吗……沃尔夫，你要追寻更广阔的世界，你有很多的选择。如果诸神要你去拿到那座我们都不清楚的城市，那就去做。如果你做不到，就保护好自己。”
“我很想占有你，我想和我的小狼一起白头偕老，我害怕你前往瓦尔格拉神殿，独留我一人。但是一切都没有你重要……这一次，我要保护你，我的小狼。不要再为了我身处险境，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说罢，玛格丽特在床上跪坐着，将一个小小的、头发编织的附身符挂在沃尔夫的脖子上，那摸起来光滑的发质来自于应该来自于母女二人，从黑色的程度上可以发现这是来自不同的长发。玛格丽特的头发漆黑如墨，莎琳则因为父亲的缘故，颜色稍微淡薄一些。
“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还是我这悲惨的一生，我都会等待你。”玛格丽特替沃尔夫系好护身符的细绳，再次亲吻过沃尔夫的侧脸，“哪怕你不要我了，我这一生，也不会托付给别人。如果你遭遇了不幸，我绝不独活。”
两人沉默了许久，玛格丽特将一封信件塞进沃尔夫的怀里，那悲伤的脸庞上，写着决然与痛楚。
“这封信在你和仆格作战的时候送到了海斯特堡，有一个女孩和我一样爱着你。如果你累了，真的想要放弃这一切，去找她吧……希望她会是比我更合格的妻子。哪怕没有我的陪伴，你也要记得要握住自己的幸福，我允许你忘记我，但……我不会允许我忘记你。”
“回来啊！玛格丽特，不要走！”
沃尔夫如梦初醒地发出大喊，玛格丽特回过头轻轻笑了笑，消失在门口。沃尔夫忍不住发出失去了一切的嚎啕大哭，在泪水的朦胧中，他看清了信件的署名。
“戴安娜·奥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