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又干掉了四只不净者，短柄斧的刃口也已经磨钝，等浑身血糊糊的我和小烬听着隔壁住户从房间里传来的嘶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十一点了。
即使是晚上，刚刚立秋的小城里也依旧弥散着仲夏夜尚未散尽的暑气，连番的战斗让我的汗液浸透了暂时作为内衣使用的COSPA痛T，缺少了“单向导湿”、“速干”等等一系列黑科技加持的纯棉面料湿哒哒的黏在了身上；此时此刻，从打开防盗门的三居室里扑面而出的凉风在某种意义上带着救赎的味道。
真是万幸电力和自来水的供应还没有断。
我和小烬位于这座小城的“家”是强行在高层住宅楼中建造出的复式结构，由原本位于22、23和24楼的三套住宅打通而成。不同于我们在申城和广府等地的几处单身公寓式的房产，这里在某种意义上是我们在华夏地区唯一的永备安全屋和末日工事——虽然相对其他国家的几处战备等级还是比较低就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构建更多、更有效的永备工事首先会遇到的大问题就是……没钱。
虽说我的身价是不低啦，但毕竟身家大半都是托管在基金会、作为固定资产的芬兰那边的林场，也就是说几乎全部是不动产。
倒是我的职业经理人那边经营手段高妙，可以一直提供很不菲的利润是很不错，但除开每年付给他们的费用和用于维持运转的现金流，一次性想要支取出巨额的资金也是根本不可能。
所以说买得起几十万一台的光学设备是一回事，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而生活上的边边角角有时候还需要小烬的工资来填什么的，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少。
除此之外的话，就是所在地政策的原因了。
华夏终究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呀？毕竟这是一个在法律定义里把六毫米气动塑料小球发射器算作枪械的国家。
在这样的地界上合法获得足以用于后启示录时代求生的武器的难度真不是一般的高，稍有不慎对于我们本来就已经在遣返边缘试探的身份就根本是致命的打击了。
而城市里的人口密度和建筑结构也决定了打造地下掩体的不现实。
总而言之，除开官方背景的话，成为欧美那种坐拥防核生化地下堡垒，军火库内包含从武装直升机到装甲载具的一系列武装的大腕在华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把要求放低一点——完备且充分的训练和有效的灾害应对措施、弹药充足的轻型武器、随时可用的个人NBC防护套件、待命的军用级载具、改造成安全屋的住宅——这样的战备程度对于拥有一大笔托管在基金会名下的资产、常年旅居欧美的我和小烬来说倒还算可行。
也就是现在这个永备安全屋了，其实我都没什么信心把它叫做工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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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在把鼓鼓囊囊的背包甩到一边的沙发上之后，已经止住了哭泣，却一直阴着脸，沉默不语的少女突然攥住我的袖子开口。
「嗯，你讲。」我停下去浴室的脚步，先把手里几乎染成了暗红色的军鸟硬壳挂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看起来事情还没完啊……】
「我需要一个理由，不要敷衍，真正的理由。」女孩儿坚定的看了过来，猩红的瞳孔仿佛火焰燃烧过后的余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没有为什么，人皆有一死。」
「……」（盯——）
「只此一次，我的妹妹。」我有些无奈，但眼下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饮血的剑刃本该无需理由。」
「谢谢。」赤瞳的少女表情稍稍柔和了下来。
【讲实话好了……人生还真是艰难……】
「我们没有选择，一开始的攻击的确只是误会，但之后就不是了。我投出的短斧造成的伤口是什么样子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个女人活不下来的。」
我慢条斯理的帮小烬脱下最外层的军鸟硬壳上衣。少女身上蒸腾的汗液带着栀子花的味道，在硬壳内侧光滑的GTX膜层上冷凝成滑腻的一片；下面的COSPA纯棉T恤则湿漉漉的贴紧在身上，勾勒出女孩儿久经锻炼的优美曲线。
「你觉得她的丈夫会干什么？会让我们全身而退吗？那个男人能护着自己的妻女从餐馆那样人潮密集的地方几乎没受伤的逃出来哦？那种家伙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说实话，换位思考下，就连我都没有自信能运用普通人的体格干到同样的事。所以在那一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趁机杀了他们所有人。」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湿透了的棉质布料紧绷在身上，白发的女孩变扭的别过头去：「而且直到我攻击的时候，那个女人都还没有死！」
「孩子会记住仇恨，我们其实无从选择。至于在我们抢先攻击的情况下试图挽回这一切的努力，且不论救回那个女人生命的尝试能不能成功，且不论那个男人会不会因此原谅我们；事实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物资和精力消耗在那三个拖油瓶身上」我把小烬摁坐到沙发上，单膝跪地，抚摸起少女的白发：「很抱歉，小烬，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的美梦该到此为止了。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只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思维模式。」
「这样否定可能性的论调……哥哥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你不认识以前的我吧？」
「可以这么说……吧？」
「薪？」
「够了别说了！我不是她！」
「因为……所处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啊，薪的话……是这么教导我的。在容错率大大降低的现在，一切的可能性都难以预料会导向怎样的结局。」
「那如果我没有成为骑士种，哥哥你会怎么办？」这样纯粹利己主义的话语让少女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一次低下头去：「如果将会带来糟糕结局的是我呢？你会怎么办？我的兄长。」
「我会杀了你，小烬。就像你当时打算的一样。」我起身，灯光下的影子扭曲成非人的姿态覆盖在少女周身：「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无法承诺给只是一个普通幸存者的你保护和安全，因为末日中的普通人甚至连尊严都难以拥有。我只能承诺你体面的死亡——作为赎罪与交换，我会吞下你的肉，饮下你的血；我会读取你遗传代码中的每一个片段，同化构成你脑灰质的每一个神经节；愿你我同在。」
「真的吗？」
「当然。」
「那么……谢谢你，我的兄长。」最后的话语仿佛有着言灵般的魔力，女孩心情不知何故的突然好了起来；从沙发上站起，小烬出乎意料的给了我一个拥抱：「虽然想不到你已经异化到这样的程度了……真贺野先生，不过，愿你我同在。」
「四季博士和神林老师构建了我的爱情观，你应该知道。」我拥紧了怀中的少女，带着湿气的T恤上毫无疑问的残留着小烬的体温，在凉爽干燥的空调房里氤氲着超乎我所期望的最幸福的时刻的温暖：「享受你和纯棉T恤最后缱绻的时光吧，我的妹妹。明天的世界，或许会超乎你我想象的残忍。」
「那今天可以一起洗澡吗？哥哥。」少女仍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露出了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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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我和小烬已经一起洗澡很久了，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毕竟我们知根知底，又都是能够控制自己欲望的家伙——事实上，想要获得与性交同样的快感，方法多得是。
更不用说现在的我可以直接改造自己的大脑结构，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分泌多巴胺也没有问题。而小烬同样可以操作脑内激素的合成，想要施法甚至连卫生纸都不用准备。
我和小烬都坚定的相信着自由意志高于本能，尽管我们自己只是基因制造出的生存机器，人仍然应当为自己的意识而非本能活着。即使是在末日之前，我们都不准备因为欲望给自己套上名为下一代的枷锁：所有把下一代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续而因此可以安稳的死去的人，在我们看来都是懦夫。
更遑论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登临神座，获取永恒的现在了。
我的的确确的喜欢小烬，不只是兄长对妹妹的，不只是所谓纯洁的友谊——就像不屑于用道德粉饰自己的恶行一样，我对此毫不掩饰，在我和那个白发的女孩儿之间，的确有着名为爱情的东西存在着——不是所谓海誓山盟的爱情，不是所谓“你的唯一”，我和小烬是超越生死的同伴，是共同面对修罗杀场的战友，亦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尽管自我觉醒，我们的超我仍然彼此相连，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一体的。
即使其中之一死去，我们中剩下的那个也毫无疑问的保留着两者间所有的“信息”，正如同“宇宙全息论”概念下的一粒沙或是一捧水那样——或许我们中任意一个的死去或许会带来“量”的减少，“质”却是不变的。
这样说来，我和小烬的关系……大概就是所谓的【复合生命】吧？就像深井零和雪风那扭曲的共生关系一样。
尽管不知道他是否仍然活着，我还是要说，神林长平的确是真正的科幻大师。
希望他仍然安好。
花洒喷出的水在地上溅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我半跪在地上，用肥皂和浴砂帮白发的女孩搓着背，内心毫无波动。
湿漉漉的白色长发扫过面颊，带着淡淡的柠檬香味，少女的皮肤很白，带着玉石般的色泽，晕着淡淡的绯红，甚至连手上都没有老茧，完全不像是经过了漫长而艰辛的训练。
然而我却清楚，眼前的绝非什么花瓶，而是血肉与钢铁共同铸成的利刃，一个在杀戮技巧上丝毫不逊于我的真正的战士——尽管心智尚有缺乏。
「小烬。」我开口，声音在流水的伴奏中有些模糊不清。
「嗯。」此刻少女的声音非常柔软，就像是蜷缩在壁炉上的小猫一样。
「我们会遇到更多需要践踏道德的时候的，我亲爱的妹妹。」我轻缓的絮语：「答应我，小烬。到了那一天——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做出以自己为优先的考量。哪怕天平的对面是亿万无辜者的生命也是如此，哪怕对方以我的生命威胁你也是如此，哪怕……与你为敌的，是我，也是如此。天下无人不可杀，我的妹妹，这是我留给你的，最终指令。」
「无论对方正确也好，无辜也好，代表着苍生的利益也好。」
我从背后环过手，拥抱住眼前的女孩，少女的身姿纤细到近乎虚幻。
我几乎是拼尽全力的收紧手腕，以此确定“她”的存在于此，就像为了守护珍宝而化身为龙的法芙娜一样：「这是一场生存斗争，不存在胜利，从这片怪兽般的惑星上活下来就是你行动的理由。所以答应我，不利于自己的选择一定不要做，承担风险的选择一定不要做，绝不可以轻蔑的对待自己的生命，无论你为了活下去杀死谁都是可以理解的，哪怕是我，哪怕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所有人。」
「千万不要死，千万不要让我们……和薪至今为止支付的代价白白浪费，我的妹妹。」越过了对方白皙的肩胛，我在少女的侧脸上留下了一个吻：「如果有一天必须在你我间做出选择的话……不要犹豫。」
「嗯。」水声仍然哗哗的响着，静默之中，白霜般的雾气在镜子上蒸腾。沉默了良久，少女做出回应：「我明白了，我的兄长。」
「谢谢，小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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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束的仪式花费了我和小烬不短的时间，在我们分别换上了一套睡衣、睡裙之后，今晚的工作才正式开始。
BOB包（Bug-Out-Bag，所谓的跑路包）是早就已经收拾完毕状态，鉴于建立永固工事和安全屋的难度，在为华夏地区准备的所有灾情预案中，逃亡都是必然的选择。
而且尽管如墨的夜色中已经响起了零星的枪炮声，这座小城的失守也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与之相对的，金陵作为旧都与南方重镇，甚至是直接被划分为军区的存在，其内部的守备力量自然是不会缺的。
取道金陵，然后是申城，一路北上，我和小烬最后的目标是帝都的都市要塞防御圈内。
那么问题来了——
我们没有车。
当然不是指普通的小车，那样的东西只要随便去楼下的地下停车场找一辆就好，大概率还能见到再也不会有主人的BMW和保时捷；但这样的车辆对于下面的旅途而言其实并不堪用，而一辆经过常年调校，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而有效的处理完备，随时可以踏上逃亡旅途的座驾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了。
说来可笑，哪有生存狂不准备一辆武装到牙齿的BOV（Bug-Out-Vehicle，跑路车，不过其实也不一定是汽车就是了）的？
而且能通过不能细说的渠道搞到GP/NVG-18的我们显然也不是穷人。
不过很遗憾，事实就是如此——尽管都能够开车，相对看起来年纪较大的我甚至还拥有四国的驾照，我们的手头却是正正经经的没有车的状态。
毕竟我们常年活动的地区是欧美和西亚，甚至连在北非配置安全屋的优先级都要比在华夏境内高。
就目前这个时间而言，我和小烬为了国内道路环境特别订购的改装版福特F-Series估计还在太平洋上飘着呢，而且看样子是永远都别想拿到手了。
花掉了一大笔预算还打了水漂，这可就尴尬了。
因为即使现在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我就决定把工作重心先放到可以解决的问题上——使出“摸头杀”让小烬去负责武器的改造和信息收集，我自己则选择在客厅的沙发上进行第一次蜕变。
明天的战斗理所当然的会更加艰辛，无论对手是人还是怪物。
我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名为“盐之火”的要素是象征着盐裔起源的某种概念，虽说最初的外在表现像是最基本的肉体强化系，而且搞不好还不如那些专精的强化系下位要素带来的战斗力增幅来的显而易见；但这其实是一个与小烬的“无梦之钢”同样万用的基干要素——因为它的本质其实是进化，更准确的说来则是“可控的遗传代码修改”。
可以预见的是，这个能力的发展前景几乎就和小烬的一样是“无限”，如果把遗传代码看作以高密度信息压缩而成的碳基生物构造蓝图的话，我的要素的本质则是定向改写这种模板并将之投入生产的能力；换言之则是将几十万年的自然选择以人为的偏好压缩到一瞬的伟岸力量。
假以时日，无论是带来超凡反应速度的“光子传导神经”、突破通常意义上哺乳类出力上限“液压助力骨骼”还是能够制造出几乎无尽能源的“核聚变细胞器”，甚至是“群体演算式分布思考网络”乃至各种骇人听闻的生化殖装，我应该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培植出来；因为说到底我的身体现在正是另一种形态的“工业母机”。
这听起来很有点像泰伦，但其实在本质上有着微妙的区别，无论如何，它可能性必定不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