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的语速很慢，他的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随着时间退移，一丝恐惧慢慢自眼底浮现：“我还记得那日是四月初二，我边追着那人的脚步，边广发帖子邀请同道，算下来那些亲朋好友被杀以及纯粹是为了一股侠义之气而来的，有整整四十九人。”
“得知那魔头动向之后，我们推测他的下一步就是要去九华山。”
“我们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在前路堵上了他，之前有位同道拿出了一套剑阵，据说是靖康年一个全派赴难的门派所遗，所以也没了门派之别，我们拼命演练，虽说没有融会贯通，但总算是像模像样了。”
“那剑阵威力巨大，也耗力甚多，就算是它能勾连布阵众人的真力，但也只能撑下全力一击，可那威力……”
“我现在都想不出，除了那人之外，还有谁受得住。”
“可是……”
“是的。”点了点头，老韩并没有责怪青锋打断自己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那根依旧在颤抖不休的手指：“那晚我们摆下剑阵，本以为那人会感知到冲天剑气退避三舍，可他却直直撞了过来。”
伸出左手覆在右手那根不断颤抖的手指上，左手手背根根青筋凸起用力按下，但那根手指还是颤抖不休。
干脆不去管他，老韩接着说道：“我还记得跟在那人身后的侍女，抱着一个襁褓，面容与那个兔子精有八分相似。”
听到这里，青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忍不住打断了老韩的回忆：“师叔，您之前并没有讲过这一段，那襁褓中就是……”
“你没猜错。”点了点头，老韩接着说道：“虽然那人并未明言，但襁褓中那个死胎，想必就是现在的裴秋实了。”
“死胎？”
摇了摇头示意青锋耐心听下去，老韩接着说道：“我记得那人的样子，他虽然穿着一袭青色长衫站在那里，可当你用心眼看过去，却根本感觉不到那里有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能感觉到有一股阴气莫名袭上心头……一位精通望气的同伴当时就在提醒我们其他人，那人仿佛已与天道相合，整个人早已修至化境，眼见就要飞升了。”
“飞升？怎么可能……”
摇了摇手，示意青锋不要插言，老韩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虽说我们当时用真气传音，根本不可能被那人听到，但在那位同伴传言之后，那人还是很诧异的看了眼那位同伴。”
“我还记得他当时开口说了一句话：爻课之术修入眼，莫出江南浣花州，今日断你家传承，下去之后莫要怨我。”
“然后他伸着手指，挨个点出了我们余下四十八人的师门传承，之后才负起双手，告诉我们：靖康之后，本以北斗之术就此绝了传承，没曾想今日能得见，自当受你们一击，莫要留手！”
突然嗤笑一声，老韩微微摇着头：“我们怎么会留手，当时早已趁着那人说话时提到顶点的修为，听到他的讽刺更是又上了一层，奋力之下的威力只比当初演练时的强。”
“结果……”又是摇了摇头，老韩苦笑一声：“我们却连那人的衣服都没弄乱，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一击就被凭空出现的裂缝不知道吸到了哪里。”
“然后只见他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被吸到不知道哪里的那一击又凭空从我们身旁出现，当时就……”
“我因为站的靠边一点，侥幸只首重伤，可那一下却打坏了我的气海，当时……”
说道这里，老韩神色突然变得狰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手指已经不颤了，整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那侍女问是否要斩草除根，那人却说……”
“废人尔，何必脏你的手。”
用力一拳锤在旁边桌上，木造的桌子登时就变成一堆边缘锋利的碎片，老韩收摄了那些不受控制离体而出的剑气，用力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看向青锋：“后来我就晕了过去，上山开田的山民把我救了送到山下，醒来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一周。”
“自那日之后，所有人都对那人的存在讳莫如深，到了今日，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可是……师叔你还记得！”
看着自己的拳头，老韩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怎能忘！”
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青锋，老韩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后来我养好了伤，就找到了你，我师兄的唯一子嗣，本以为他和凡间女子结婚生子之后，你母亲诞下的会是一个普通人，却不想襁褓中的你就对我身上残余的剑气有感应。”
“然后师叔你把我带回了山门，直到去年我学成下山。”青锋接过老韩的话头，躬身对老韩行了个弟子礼：“师叔你对我来说就是再造父母，要不是你，我恐怕……”
摇了摇头，老韩神色略带黯然：“现在我也不知道，把你带到这条路上是对还是错，当时是一心想着报仇，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期盼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攀上峰顶，可是……”
“如今看来，那人依旧是深不可测。”
再一次摇了摇头，老韩耐心对青锋解释道：“现在想来，那人以及那人所带的侍女身上的阴气肯定与地府有关，不然也不会把裴家那死胎重化成活物，这可能也是这么多年来，裴家人从来没有消息显露的原因。”
“师叔，您是说……”
“是的。”点了点头，老韩开口证实了青锋的推测：“裴家那人很可能一直生活在我们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去过的……地府。”
“所以师叔你才不让我动手？”
想起那封绝大阵，青锋显然信心十足：“师叔，您不是说那阵能隔绝内外吗？”
“当然，当年就是这个阵困死了裴家大宅，才让裴家一夕间被屠尽满门老少。”话到这里，老韩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后来上面专门派人去裴家大宅遗址勘探了很久，虽然留下的痕迹有一部分已经被那日大战所波及，多有损毁。”
“可那几个高手还是复原了一部分，也就是我们现在每个驻地都有的这个封绝阵。”
听到这里，青锋本想插言，却意识到老韩脸上的忧色另有所指，耐心听了下去。
只听老韩继续说道：“今日你在阵成之后第一次启动它露了白，本应我俩痛下杀手把那吸血鬼的傀儡和裴家人一起灭口，才能保住这个消息不外露，不会引来那人……毕竟这个封绝阵脱胎于当年困死裴家的大阵，两者实在是太像了。”
“那为什么师叔不动手？”
“动手就真的坐实了咱们和当年裴家被灭的事有关系了，看那小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显然是另有依仗。我怀疑那个傀儡只是个幌子，那小子真实目的就是来探我们底的。”
抬头看向青锋，老韩心里挣扎片刻，才开口说道：“你下午就走吧，我现在就行一份文，你去梵蒂冈的教廷走一趟，问问他们是怎么关门的，把人放出来不说还……”
“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