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一进来感觉就像进了仓库，又像是家里盛放过冬蔬菜的地窖。还没等申子民熟悉眼前的环境，就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办公桌附近响起。
“军官——报上你的名字，所属部队以及曾经的职务。”
“我叫申子民，原国防军驻长安一一七四卫第一部第三中队队正，一级校尉军衔。”
“中队队正？而且一呆就是五年。这个级别有点低啊。有什么过人之处么？”薛汉臣不以为然道。
“一直在自修策士专业的相关课程，准备在今年秋天去考一考安宁堡的策士科。”
“这人是怎么混进咱们的遴选名册里来的？”薛汉臣没有避忌申子民，侧头恼怒的望向阚文才。
阚文才无奈的摊了摊手，作出一个‘我怎么知道’的表情。
“呃——是这样。”薛汉臣转回头来，搓着下巴道：“你知道，我们这次的遴选主要针对的是专业人员。而你——”他摇摇头。
“可是我……”申子民话还没说完，就被阚文才的话语打断。
“抱歉。下一个。”阚文才例行公事的向对方点头示意，梁仕莹走过来，将他身后的房门打开。
直到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申子民依然还浑浑噩噩，没有从迷惑中回过神来。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遴选？他想了许久，终究是想不出什么头绪。站在咸阳郡府大门前，他迟疑了很久。早晨接到部正的通知后，他马不停蹄赶来了这里。见面只有三句话的功夫，他就被赶出来了。
经历太魔幻，以至于他完全没有体会到感觉时，就已经结束了。可是，部指挥给了他两天的假。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也不是那么光彩。军旅生涯漫长而艰苦，像这样子能有带薪休假的机会少之又少。一时间，申子民也不想那么早的回去。他苦思冥想了几秒钟，突然有了主意。
弟弟在这座城市里求学。当年父亲辛辛苦苦把他们两个带大，到了最后只有一个入学的机会。他作为兄长和家里的长子，自愿放弃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选择了从军。弟弟也不负家人所托，最终被飞羽书院录取，成为飞羽书院刑名科的学生。
国内历来就有天下干吏出咸阳，咸阳干吏出飞羽的俗语。赶了一辈子车的车夫老申终于有了盼头，两个娃一个在军，一个在刑，虽然都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可也总算能衣食无忧了。
他既然出来了，就不想那么早的回去。正好能利用这个难得的假期，去看看弟弟。可怜兄弟两人自从成人以后，一个从军一个求学，在年底才能见上一面。往往还来不及互诉离情，就要各奔东西了。
打定了主意，就立刻着手实施。申子民是军人，要的就是雷厉风行这个态度。他这次出门也不是空手，除了带着最近两个月的津贴之外，临来之前部指挥还塞给他一百块钢元。
“咸阳也不小了，该花钱的地方可着花，千万别亏待了自己。”部指挥眼里全是不舍，可是却没多说一句。申子民懂他的意思，
他是部指挥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中队队正，也许自己落选这事传回去，他应该是最庆幸的那个吧。虽然见面只有三句话就被赶出来了。
郡府门前的商业街就有礼品店，申子民买了些弟弟爱吃的水果点心，让店家包好之后，就坐上了停在街边的公共马车。
如今咸阳城中，每一个地点的公共马车都能够达到半小时一班。是以申子民赶到飞羽书院门前时，书院还没到休课的时候。
自从燕十三重新担任山长之后，之前鹿小丘担任代理山长时候的规矩基本上全部作废了。其中最为重要的两条，明理堂永久性关闭；每天授课时谢绝来访。明理堂的关闭虽然让飞羽书院少了一笔学费收入，但维持了书院“三不招收”的纯洁性。这一举措，立刻得到了书院大部分师生的支持。除了原明理堂授课的教授们。
至于另外一条，在鹿小丘当权时期，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认识飞羽书院，他特地将书院开放，以便周围市民能够近距离的看到书院的内部情形以提升书院形象。只能说鹿小丘太过高估了市民的素质，行事太过于理想化，结果就不会太好。飞羽书院开放的时候，小贩招摇过市叫嚣喧扰；市民牵大携小成群结队来游玩；甚至还有人把书院当成了遛狗逗猫的公共场所。
师生纷纷进言，要求关闭书院。可是鹿小丘总觉得书院师生是太过矫情，一直置之不理。早已经因为这事闹得怨声载道。燕十三上任后，立刻将这一条取缔，严厉禁止无关人员在授课时段进入校园。
飞羽书院可算恢复了平静，却把来探望弟弟的申子民拦在了校外。幸好燕十三也不是全无变通之人，只规定授课时谢绝访客，休课时和放学后，还是能进人的。在门外站了两个小时后，申子民终于等到了休课的时间。拿着门卫发给的入门证，申子民兴致勃勃的走进了这座在民间久负盛名的高等学府。
飞羽书院自从创始人墨飞羽兄弟开始授课至今，就采用与大多数书院学校不太一样的作息制度。每天分为三次授课，分别是早课、中课和晚课。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各休课两小时。破天荒的在所有书院中，特别增设了晚课的设置。不过也有限制，学生升到高等班后，课余时间就比低年级的同学多了。晚课可去可不去，授课的教授也不会特别严厉。
申子义已经是高等班的学生了，在这所书院里，最多再呆半年时间，到冬天的时候，就要与学弟学妹们挥手告别，真正的走进社会。困扰他最大的，反而是毕业了以后应该去哪里的问题。
自从自己真正的恩师燕十三重新在飞羽书院掌权后，他在书院的地位呈直线上升的态势。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主要有两个去处。一个是被燕十三推荐，去一个私人安保机构。燕十三已经向他保证过了，这个安保机构的前景非常可观，他去了以后会被当成可塑性最好的苗子来培养。以后还有往军方任职的可能。另外一个去处就比较正常了，以他各科都是中上的学业成绩，在毕业之后可以走吏科的培养路线。虽然不能一去就担任巡捕长官这样的要职，但也足以获得一个非常稳定的职位了。但是这条路虽然稳妥，也有坏处。就是升迁不可能会太速，除非经手大案，否则就是按部就班的升迁任职。
到底该何去何从，他心中确实有点拿捏不定。最好的朋友赫元春又死在春天的那次血腥事件中，让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那还用问？当然是走正规路线了。”辛颖的声音突然传进他的耳朵里。作为明理堂关闭后，仅存的留校学生。辛颖如今和申子义一样，是在学生群体中最热忱于追随燕十三的人。又因为两个人都曾经经历过那次血腥事件，平素里走动也多一点。
听到辛颖的建议，申子义忍不住苦笑。“大小姐，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家没有什么像样的关系，若是走吏科分派，说不定会被发派到什么地方。万一离家太远了，那可就糟糕了。我还听说……”他话说了半截，立时机警的闭上了嘴巴。
“跟我还瞒是吧？”辛颖嘟起嘴巴，撒娇道：“别忘了我待你可是最实在的。上面有什么消息，我都第一时间转达给你了。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呃……”申子义讪讪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人说，这次吏科招人发派，是要往南大陆上派人。南大陆现在已经进入到全大陆开发的状态了。不仅移民要跟上，连行政部门都要跟上。不仅咱们吏科要出人，其他科里也有南下的名额。”
“还有这种事？”辛颖喃喃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去咯？其实去南大陆也不错，至少在那里能远离战争。”
“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可我爹我娘我哥……万一战争来了，他们要躲哪儿去？我哥肯定是要去前线的，我又不在身边，他们二老有个闪失，我……”
辛颖明白他的顾虑，叹道：“可惜申伯伯总是持着老理，如今帝婿已经重掌大权了，要是他能找回这层关系，你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帝婿他老人家人多事忙，又怎么会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情？”申子义干笑道：“既然你来了，就给我支个招。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躲开南下的名额，就近发派了？”
“有倒是有法子。”辛颖微蹙秀眉，为难的道：“我爹最近接了个辛苦的差事，不过报酬却是挺丰厚的。你要是接了，说不定能躲过这一劫。”
“哦？是什么事情？”申子义如今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听见辛颖这么一说，顿时就来了兴趣。
“你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辛颖俏脸微红，朝申子义招了招手道。
申子义满脸的纳闷，但还是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两人正在那里嘀咕，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声。辛颖虽然是在说着小话，可神经一直都高度紧张。听见咳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开了。转头一看，却见林子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秦装的青年，眉眼与申子义颇为肖似。
她冰雪聪明，只是一转念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哪里还能呆的住？脸颊飞红，“呀！”得一声惊叫之后，就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