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令狐谷雨阴怒道。她已经做了数年的帝王，自有一番威仪。
闫峰夷然不惧，坦然回望着她。
片刻之后，令狐谷雨长叹了一口气。“那你来意欲何为？只是为了止歇两国之间的争端么？这样的使命，是你们女皇陛下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女皇陛下对此一无所知。是他的意思。”闫峰坦承道。
令狐谷雨玩味的看着他，这满含笑意的眼神，却让他悚然。来得时候确实对她太过于放心，以至于忘记了时过经年，她当年的性格，往日的情分还剩下多少。如今两大女皇各掌世界的两极，她们身上背负的，不仅仅她们认识的那些人的情感，还有这两个庞大帝国的巨大惯性。
战与和，她们的主观本意或者并没有那么强烈。但一只马蹄铁和一场战争的关系，当个人的战争意志在国家内部像滚雪球一样变得巨大无朋的时候，即使是她们本人，恐怕也很难让一个国家令行禁止。秦国或许还好说，在特勤部和忠诚局那些强力部门的压制下，能够勉强达到效果。
而深渊，本质上来说这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强大部族的联盟。当令狐谷雨启动了战争的发端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退路。滚滚洪流从高山上冲击下来，摧毁沿途阻挡的一切事物。无论是他还是令狐谷雨，都是螳臂当车而已。
其实战争对于帝国来说，不一定是件坏事。边境局势的紧张，容易让那个男人更加容易得到逃离囹圄的机会。
自从谷雨回到深渊之后，帝国和深渊必有一战。这是两边高级人士产生的共识，只是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规模——如果引火烧身的话，那样正如闫峰自己说得那样，正合了那些潜藏在暗中的人的意思。现在已经不是帝国与深渊的战争，而是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与那些暗中掌控者之间的战争。
他们早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历次战争都有他们的阴影。当一方处于弱势的时候，另外一方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帮助。从前他们是秦帝国的隐形保卫者，而现在，深渊在双方战争中处于劣势地位时，他们又会来到这一边。帮助深渊，撺掇他们。
当双方在血与火中消耗掉了全部发展的潜力和有深远见识的族群精英，重新归于平庸的平衡之后，他们才会带着饱食鲜血的满足感，重新回到阴影中，等待着下一次的收割。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令狐谷雨微蹙秀眉，迷惑的反问道。
“为了进化。我们人类或者是你们深渊，是一个适合观察的范本。他们想要在进化中找到正确的方向，就只有用我们来当实验的素材。毕竟一个种族向前的发展过程中，容不得半点疏失。”
“真是好笑，那就把我们当成是可怜的实验品吗？”令狐谷雨冷笑道：“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我真得会把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事情当成是一派胡言。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确实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对我反复的提及那些事情。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要比你们更早的得知了真相。只是我那时候还太单纯，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自言自语中还暗含着如此残酷的事实。”
闫峰松了口气，等着她的最后决断。
“你说了那么多，那孙铿是什么？他是主战还是主和？”
闫峰低头道：“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战争时机。”
“狡猾！你的意思我明白，深渊与秦国，早晚都有一战，但不是现在。不过在我看来，这一战，让它早来比晚来要好。”
“……”
“你回去告诉那个男人，还有那位令人尊敬的女皇陛下。深渊必然会在今年与秦国重启战端，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以及那些藏在暗中的掌控者们的看法，目前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如果让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回去吧。”
闫峰轻叹了一口气，欠身致意然后退了出去。
令狐谷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外，神色冷淡的转过脸去。脑海里，却在回放着某个男人的音容笑貌。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喔。”
“对不起，光一哥哥。我照顾不好他。我只能用我能做到的办法，帮助他重新恢复自由。这一点，无论讲给谁听，都不会认为是我真实的意思。让他重新掌控秦国——甚至掌控世界，其实都没有什么。等我获得胜利之后，一定要把王冠放在他的面前。相信我，保佑我——光一哥哥。”
想象中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走向浩瀚苍茫的雪原，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不可知的远方。
蕾吉蒂宫。
闫峰狠狠得灌下一大口酒，一向沉稳的神情中，带着一点仓皇和无奈。不知为何，萧显看他却提不起半点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努力完全失败了吗？”
“看上去是的。”闫峰颓然道：“我今天就回去，通知三大军团和边境各个防御要点，从今天起就要做好战争的准备。谷雨已经疯了，不过我也确定了一个事实——当年老林是真的死在了羽衣的手里，也难怪谷雨会如此恨她。纯真的兄妹感情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没想到在谷雨和老林的身上又见到了。从这一点上，我羡慕他。”
“谁说不是呢？”听他提起已经逝去数年的旧友，萧显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林光一此生没有虚度，有一个愿意为他发动战争的异族妹妹。不知道你我死后，有没有人为我们掀起滔天的怒涛呢？”
“我宁肯谷雨没有把他当成亲兄长看。这场战争一旦发动，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死。更加残酷的是，孙铿那家伙苦心积虑的谋划，基本上就要成为泡影了。”
“那可不见得。战争局势紧张，我不信嬴羽衣敢把他关一辈子。除了那个男人和他智计百出的战略，秦国挡不住深渊的全力一击。到时候除了向南大陆整体迁移，你们没有半点胜算的。”
“到时候可能会启用你。你做好准备了吗？”闫峰神色严肃道。
“我？”萧显古怪的一笑。“如果我的终极使命就是这个的话，那我有理由相信，秦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翻盘的机会了。那除了为这个国家献出最后的东西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证明我的忠诚？”
“愿天佑大秦。”
“愿世界和平。”
两人先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宫殿里陷入可怕的宁静之中。过了许久之后，萧显才打破了沉默。“莉莉丝今天晚上就会从南方回来了，你不能在这里多呆。我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更加安全一点。”
闫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萧显召来一个仆人，嘀咕了几句之后，就把他从宫殿之中领了出去。
“就不远送了。”萧显站在白玉石阶上道：“我已经跟下人说好了，他会直接把你送到地方。谷雨——咳，陛下虽然不会对你下手，但别的人我不敢保证。所以，你还是要小心为上。在那边会有人安排你回去的路线。再会了。”
“再会。”闫峰意味深长的回答了一句。他不再犹豫，钻进角马车的车厢之中。从车窗中朝外望去，只见萧显神色萧索的望着他的方向。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此时角马车已经驶过了大半个城市，远离了那座射出令人恐惧的光线的巨大的门，来到了相对荒凉的城市边缘。这里与人类城市的繁华相去甚远，甚至连最近已经被开放为通商口岸的艾泽城都比不上。
难怪他们对于繁华富庶的人类帝国如此的渴望，闫峰心中了然，果然贪婪是人类——不，所有具有灵智的高等生物的原罪。自己创造不出来的东西，也就只有用抢得才最直接，最省力。只是苦了两边最底层的百姓，不过在赌上国运的一战中，暂时是顾不上他们了。
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个世界，无论对上层人士还是下里巴人都是一个处世的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想必是人都会明白。当然那些叛国者除外。只是做人和做狗的区别而已，比起来，还是做一个人比较舒适一些。
角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车厢门拉开了，闫峰从车上下来，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酒糟味道。他皱了皱眉，提着小巧的皮箱，茫然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在他的身后，送他来的那辆角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他怔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若是在院里干等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得给冻僵了。于是趁着身体还暖和，举步走进房间。
推开房门，房间里温暖如春。他心中隐约猜到了结果，却不敢相信。反手关上房门，随手把皮箱放到门后的角落里。他环视着四周，发现这里的陈设有些熟悉。过了许久才恍然大悟，摇头微笑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把在安宁堡时的宿舍整个搬了过来。这样的陈设，让他坚硬的心也温柔了起来。他的步伐甚至有些轻松，一摇三晃的走到高低床前坐了下来。
依旧硬邦邦的床铺，没有半点舒适可言，却勾起了他最柔软的回忆。他双手枕头，躺在床铺上。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就听到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他来了？闫峰心中转着念头。可是温馨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涌上来，一把冰冷的剑就搁在他的脖颈上，把所有的幻觉都切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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