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25年6月20日，阵雨。咸阳郡府附近。
这是应当被记住的一天。国内权力最大的两家强力部门在咸阳城内大打出手，让外人看够了笑话。这近乎失智的举措，在很久以后无数次被搬上舞台，成为了当时那个黑暗时代最为让人感到啼笑皆非的历史事件。
不过，对于以邱世恩为首的郡府官员们来说，这一天的经历，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担惊受怕！
剑拔弩张，咸阳城郡府门前的长街上，仿佛摆着两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让他整个爆了。邱世恩忙得脚不沾地，刚刚从忠诚局咸阳站这边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当，就又起身一路小跑去了特勤部。这让他感到相当的无奈，他是郡府长官呐，一方大员，就这么被两家情报机关呼来喝去，一点尊严都没有。这还是官员吗？这明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保姆吧。
“这两头猪！不，就算是猪也比他们两个聪明一百倍。”邱世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愤怒的嚷嚷道。
手下心腹听了顿时面色如土，两家情报部门的头目虽然是猪，但禁不住他们的本钱雄厚啊。如今郡府早已经被他们两家渗透的千疮百孔，谁知道哪个是忠诚局的暗探，哪个是特勤部的密谍？万一自家长官发得牢骚传进那两头猪……不，那两位长官的耳朵里去了，他们焉有活路？
“邱郡君慎言。”一个策士道：“如今两家虽然没有当年的威风气势，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让哪个小肚鸡肠的听去，郡君您就危险了！”
“我可去他的！”邱世恩怒道：“你以为今天在这里胡闹的两个还能安稳的在位置上坐下去？他们做到头了，做到头了！我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完完全全的告知了女皇陛下。陛下圣明，一定会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的。”
“如果……”策士不敢直斥其非，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他的想法很可能石沉大海。长安的现状外人看不清，他们这些局中人若是再看不清，那就真的距离亡国不远了。
邱世恩顿时沉默，郁郁道：“如果真的像你担忧的那样，我……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去，也不能让这两头猪把咸阳搞乱！”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道：“跟我去下一家，务必要劝得他们退回去。两家强力机关在咸阳街头，形似地痞，成什么样子！”
忠诚局咸阳站的阚文才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了郡守阁下口中与猪相类的蠢货，就算知道恐怕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他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似乎自己的行动已经落进了对方的圈套。看似只是唐翀石乐志的跟自己一通胡闹，最终却出现了这样一个魔幻的效果。
这不由得让阚文才产生了对方是在刻意制造这种结果的想法。难道特勤部的指挥头脑中，也藏着一个跟自己目的相似的人？
若果真如此，那只能说自己选择了一个正确的阵营。唐翀付飞云之流不输的话才有鬼了。
心中虽如是想，可也觉得头大。如今势成骑虎，不上不下。固然达成了战略目标，而他们也成了咸阳官民眼中的笑料。若是一个应对不当，恐怕很难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了。如今之计，已经从跟特勤部结仇变成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但让他感到有些为难的是，自己万一退缩，另一边会否产生心有灵犀的默契？
无论如何，第一步退却这种事，是不能做出来的。错已经错了，只能一错再错下去。除非上级命令下来，否则他绝不能率先低头。这个跟正误无关，只跟脸面有关。
正当咸阳局势闹到如火如荼的同时，一封加急电报也径直从咸阳郡守府发到了长安电讯处。唐翀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着。他忘记了自从蜀郡之难后，全国各处郡府都特别配备了一台无线收发电报机。以防止再次出现蜀郡的灾难——当破坏分子损毁有线电报线路之后，还有能够发出警报的能力。
这封加急电报就是从咸阳郡守府发出来的。结果直接触发了长安的预警机制。因为无线电报语焉不详，长安电讯处立即向咸阳有线电报局发送了询问电报，自然而然的没有获得任何回应。长安电讯处错误的作出了判断：咸阳此时应该是发生了情况严重的军事对立甚至是叛乱，于是紧急上报统帅部。若是其他郡府遭遇了异常紧急情况也就罢了，可是咸阳的地位非同小可，容不得不慎重对待。
一方面向特勤部总部和忠诚局发函确认，另一方面召集所有在帝都的军事将领随时准备领军平叛。同时统帅部总长官王素准备签发长安紧急动员令，这个命令一旦发布，就意味着长安周边的所有工厂全部停工，所有农庄将粮食集中，焚毁农田。工人和农民集合起来，由村治安官带领分发武器，转为民兵就近加入保卫帝都的战斗之中。造成的后果，无论唐翀还是阚文才都没有办法保住自己的脑袋了。
就在落笔的最后一瞬间，王素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侍从官问道：“女皇陛下知悉此事了么？”
“还没有禀报。”侍从官回答道。
“如果进入战时，那么这件事就必须报告。”王素把紧急动员令收回抽屉里，站起身来戴上军帽道：“走！去未央宫！”他从这件事中，依稀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自从联合捣毁了庸亲王的密谍网之后，统帅部下属军情处和特勤部以及忠诚局之间的关系快速恶化，三方的情报本来就不互通，再加上军情处的情报搜集能力又不如其他两个部门。导致现在军情处除了还有一些军事情报上的优势之外，对于国内的情况简直就变成了聋子瞎子。
对于这种情况，王素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三大情报部门本来就是术业有专攻，特勤部专门负责对外，忠诚局负责对内，军情处负责军事。再说，让一群大兵去体察民情，实在是一件挺让人为难的事情。
三家联手，互通有无的时代还看不出弊端来。如今特勤部和忠诚局势同水火，军情处这条池鱼也无辜被殃及。这不由得让王素感到有点郁闷，他有点怀念孙铿统管一切的时代，那差不多是最好的时代了。
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让一意孤行的女皇陛下稍稍放松对他的限制。只是管理整合情报部门，对于那位来说，应该不是太过分的请求吧。
王素心中如是想着，已经搭乘马车来到了未央宫的门前。他躬身出了车厢，站在宫门口望着这个安静祥和的世界。
“大将军，陛下在晴明宫等您。”一个女官走过来，朝着他欠身一礼。
“多谢。请带路。”王素沉声回答，随着女官走进未央宫中。
十五分钟后，一个女官来到江流身旁，压低了声音道：“首相阁下，陛下召见。”
江流隐约有些惊奇，但还是马上站起身来，跟身旁的下级官员交待了几句，就随着女官离开。前往晴明宫的路上时，遇到了同样一头雾水的付飞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冷冷的对视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便转开头去。一前一后进了晴明宫，意外的发现统帅部总长官王素竟然也在。两人心中同时一凛，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暂时放下争端，快步来到羽衣面前，欠身行礼道：“陛下有何事相召？”
羽衣见他两人郑重的模样，顿时冷笑了一声。“你们两位，今天是不是布置了什么重要的行动？”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江流和付飞云对视了一眼，先后摇了摇头。
“咸阳郡守府通过紧急联络专线向长安告急，咸阳目前局势不稳，有武装人员占领了有线电报局，关闭了九门。特勤部和忠诚局咸阳站人员倾巢出动，发生了严重的对峙事件。你们二位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竟然有这事！”付飞云闻言，冷汗涔涔而下。他下意识看了江流一眼，发现江流脸上的表情跟自己也相差仿佛。
羽衣这时也发现了问题，冷声道：“这是你们的严重失职。”
两人顿时都不敢言声，只在心里把各自的手下骂的狗血喷头。
“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让咸阳的局势恢复正常！”羽衣并没有过分的苛责他们，只是神色淡淡的下达了命令。
二人如蒙大赦，连忙行色匆匆的退了出去，各自安排得力人手去查实。晴明宫里只剩下了王素和羽衣两人。羽衣见王素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笑问道：“大将军可是还有事？”
王素点头道：“特勤部与忠诚局之间的内斗已经持续数年，愈演愈烈，终于形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陛下难道想让他们继续打下去？”
“你又有什么良策？”羽衣不动声色的反问了一句。
“良策自然是有的，只是看陛下您想不想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以我不能害他性命为底线。”
“何至于此？不过少许恢复他的一些权力而已。”
“不要再说了。”羽衣神色转冷，“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