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很容易作出选择。商队老板的考虑没有持续太久。一方面是直面生命的威胁，另一方面是职业生涯的终结。与生命相比，商队老板这个职业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丝凶光。“请转告山里风大人，我准备做完这一票就收手。这次一定会给大人制造丰厚的回报的。”
“你放心。”小骆道：“我一定转告。现在把我从营地送出去吧。”
商队老板的帐篷里突然爆发了一阵痛骂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集中在帐篷门前。过了几分钟，帘子撩开，小骆从帐篷里抱头鼠窜而出。商队老板追在后面，痛心疾首的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腔心血对你，你就这样报答我？滚！立刻给我滚！我商队里不收你这样的白眼儿狼。”
商队老板帐篷边上发生的异动，很快就传达到了闫峰的耳朵里。“继续去跟着，那小子被扔出去营地以后，肯定会有下家接收，打探清楚了再回来。”
壮汉听他吩咐，面露奇特的目光道：“你为什么会如此笃定，难不成以前做过这样的勾当？”
“哦。倒也不是你想得那样。”闫峰笑道：“特勤部以前曾经在帝国边境活动过，安排了无数的伥鬼替特勤部活动。他们这样的勾当，是特勤部玩剩下的把戏。”
“什么原理？说来听听。”
“商队老板是两面人，合法的层面是帝国桑梅商业部这边注册的商人，他们熟知道路和行情，与商路上的正邪两道关系莫逆。在铁路没有完成之前，他们是商队的唯一依靠。但是在暗地里，却不是这样。每一支商队在通往深渊的过程中，都要先被山匪过一遍筛子。有时候是商队老板负责挑选指定，山匪在内应的带领下进营地杀人掠货。但这次显然用常规手段行不通了。因为这支商队有我们存在，所以他们不敢贸然把山匪放进来。所以就由商队老板完成杀人掠货的前几段步骤——满足山匪的要求，来保证大队人马的平安。”
“如果不是你看上了他们，你会不会管？”壮汉试探着问道。
“我才懒得管。只要不犯在我的头上，我会坐视这件事情发生。顶多在后面跟进，灭了山匪帮他们报仇。这次会出手，也是因为他们好死不死的选择了我作为借刀杀人的那把刀。须知闫大爷我的要价很高，想要借我去杀人，他们配么？”
壮汉听他一说，顿时失笑。这位特勤部总长，如今的身价确实节节看涨，只要他的靠山不到，那么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权倾天下是跑不掉了。不过，据他们这些内部人所知，这位权臣的私生活极其克俭，在帝国官场沉浮快要二十年了，全副身家竟然还不如一个在帝都打拼了半辈子的自己。与安宁系的其他人相比，他的私人作风的确值得称道。否则也不会在帝婿身陷囹圄的时候，被逼得挪用公款才度过一劫。
这事后来传出去，堪称一段佳话。不过对于他的对手们而言，只能感到心底发寒，感慨自己碰上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了。
想起这事儿，壮汉心中提起了兴趣，他饶有兴致的道：“过去五年的时间你过得堪称狼狈，我想问问你最后补齐那份挪用的公款了吗？”
闫峰闻言，神色忽然变得古怪。帐篷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随行的护卫和诗桔。所有人也都竖起耳朵听着，显然那笔钱的下落令他们也非常感兴趣。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了，那笔钱究竟从哪里来，是如何完成原始积累的。这个真相只要当事人自己不说，看上去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了。
“你知道擅自打听长官的私密事，对于帝国上层来说，不是一个好习惯。”闫峰忽然阴恻恻的道：“这件事难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投枪来对付孙铿。所以直到现在，我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我只关心你补上了没有。”壮汉道：“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一笔什么款子，居然能够帮你摆脱早期的困窘。难道院长他已经发现自己可能会落进危险，而特地为你准备的一笔紧急资金？”
“我用我的名誉担保，这家伙在最后出事之前一直都是蒙在鼓里的。”闫峰冷笑道：“这笔钱另有来源——”
“那到底是什么？”壮汉追问道。
闫峰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真不想提起那段时间的记忆，但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看来我不交待出一点干货来，你是不想善罢甘休了。也罢，其实有很多人都对那笔款项感兴趣。但我说出来的话，恐怕会让一些人大失所望。”
“别卖关子了。”壮汉不耐道：“你派出的眼线马上就要把消息传回来了。故事只听一半，很让人困惑的啊。”
“好吧，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闫峰笑了笑，正色道：“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其实这笔钱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它最早的保管者也不是我，而是孙铿的历任侍从长官。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是第四任保管者。也是受益最大的人之一。而且，我并不是为自己开脱，有人当年比我还要堕落。我还是把这笔钱用在了正途，而此公当时带着这笔钱花天酒地，从帝都长安一路挥霍到了帝国和深渊的边境……好吧，不解释了。这笔钱就是孙铿历年来攒下的，从来都没有花过的薪水，各大合作盟友给他的分红……”
“能够支撑你五年的经费，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
闫峰诡异的一笑，“孙铿那家伙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发明家。安宁堡现在正在生产的和未来即将要生产的东西，大多数都出自他的手笔。更不要提他已经卖出去的那些技术，已经形成了产业链的技术……所以说，能够当孙铿的继承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惜啊……”话说到这儿，似是无意瞥了诗桔一眼。
诗桔哼了一声，冷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要打他的。如果还有什么没有了却的话，那我只有点后悔没有打破他的鼻子。”
壮汉干笑道：“那另一个挥霍这笔款项的人是谁呢？我有点好奇。”
“就是诗桔的父亲啊。”闫峰苦笑道：“这事属于他的个人隐私以及他和孙铿的私人恩怨，反正以后你们要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不妨在他心情好的时候问问他。”
“你虽然把话说得那么轻松，可是我对于未来很不乐观呐。”壮汉幽幽叹了一声，“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都没什么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机会。”
“那就等局势缓和了再说。”闫峰对此倒是很乐观。“深渊和帝国就像是两个体量庞大的巨人，要么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这一仗打完大家都回到巢穴里去舔舐伤口或者同归于尽。要么就只能和平共处，这样拉开架势保持对地方的高压态势，就算是深渊大魔王复活也撑不住。所以，局势早晚会缓和的。”
“难道高压态势的结果不是战争？”壮汉道。
“会有战争，但绝对不是现在。”闫峰冷冷道：“就算她想要发动战争，我也会拼尽全力让她放弃战争的想法的。”
“那会是什么时候？”
“等我们准备好了的时候。”
“也许战争拖下去会是一场灾难。”壮汉低声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一仗早打早好。”
闫峰微笑，似是不愿多说。帐篷里诸人陷入沉默之中，正当壮汉清了清嗓子准备打破沉默的时候，帐篷的门帘却被人猛地一下撩开了。闫峰派出去的护卫裹着一身冷风回来，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
“长官！果然不出您的预料，那个马倌跟山上的一伙匪兵汇合在了一起。看他们的样子，已经盯上我们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收网了？”壮汉一听有仗可打，立刻来了兴致。
闫峰却还是在摇头。“如果我们现在收网，山匪肯定会退缩的。如果他们今天不动手，那晚上我们就不用客气了。”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壮汉摩拳擦掌道：“他们今天下午会出现吗？”
“大概率会。”闫峰笃定的道：“因为只有在黄昏时出击，遇上另外一支商队的可能性才会降到最低。天黑以后，增援的难度也会成倍增加，黄昏时分发起攻击，然后在天亮到来前撤退回到巢穴。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攻击手段。做好战斗准备吧，这次一举解决了他们，让这条商路保持几年的安宁。”
“我会把他们的脑袋挂在路边，让后来者好好的清醒一下。”
“那商队里其他的人怎么办？”诗桔忽然道：“他们毫无防备，被山匪冲击的话，会损失惨重的。”
“这支商队除了我们和玉门商队之外，你以为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吗？当他们试图用众意压迫我就范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视为山匪的共犯了。我没有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以山匪从犯论处，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们还想要求更多？”闫峰冷笑，神色中疏无一丝怜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