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清楚记得，第二天搜查队的人来敲门，还是他们亲手撤的木棍，放人进来。
"人已经出去了，总不能再把手伸进来把木棍放回原处吧？那他的胳膊得跟面条似的，顺着门缝钻。"
两人齐齐摇头，难以认同她的话。
夏衍的推测看似大胆新奇，但细细推敲，漏洞颇多。
屋内的两人确认过，门被人在外面锁死，无论是用手推，用身体撞，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况且与牛主任搭茬后，他们又加了道木棍将仓库门封死。无论凶手是从外面进入，还是从仓库出去，皆要通过这道无法打开的门。
"况且我们和你嘴里说的凶手同在仓库的时候去撞过门，根本打不开嘛，即便里面撤掉木棍，他想出也出不去啊。"
夏衍笃定仓库中的是凶手本人，于是问："仓库门是你们谁撞的？"
"对呀，既然他能假扮牛主任，也可以演戏假装大门被封死，骗你们啊。其实那个时候门能打开，他故意装作撞不开的样子。等你们谁了，撤掉木棍偷偷溜出去，换了牛主任的尸体。然后再用铁丝缠住门锁，制造密室假象。"
叶炎英打断了瞿天文的话，"但你仍无法解释木棍又是如何回到原位，挡住大门的。"
瞿天文想了半天，好像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懊恼的抓着头发，"啊啊啊，那个凶手实在太狡猾了，居然想出如此复杂的手法。哼，平日里肯定是个算计人的老狐狸。除非……"
"你们其中有个帮凶，等凶手出去后将木棍恢复原位。
俩人面面相窥，突然孙小猛指向黄三梁，大叫："是他，他一定是帮凶，趁我睡着的功夫，帮助凶手潜逃，又抵住了门。"
"放屁，我看明明是你才对。说什么脚痒痒，有人拖动你的腿，分明是瞎说八道，混淆视听，编故事蒙我们那吧。"
俩人再度陷入相互甩锅的死循环。
怎么扰了半天又绕回来？夏衍被他们两个大喇叭吵得头疼。
以他们两个的智商，别说制造密室，单是弄到氯仿这一样儿就足以难倒他们。
"一定有什么细节我们没能注意到。"夏衍说。
这俩吵闹的"斗鸡"交还給监察局好生养着。
霍连秋与他们先后脚到家，情绪都有些低落，皆是因为牛主任的案子。
霍连秋得知当年贪污案中有猫腻，设法说服其他两家重启调查，查明真相，不出意料遭到了反对。
"很抱歉，牛主任被杀的事情尚未定论，无法证明他的死与贪污案有关。单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说服。"
本想着从牛主任死亡一事顺藤摸瓜，抓出当年贪污案背后的势力。但案子牵扯甚广，再次重启调查，将涉案人员一一审讯个遍，恐怕要闹得人心惶惶，又是场大地震。
"我托人打听，里面还涉及了银行系统的负责人。银行存储建立不久，刚刚步入正轨，如果此时曝出黑幕，影响了他们的生意，银行的那帮大股东定会不依不饶。"
这些天类似的"劝阻"不断在他耳边萦绕，听得快出了茧子。
"大银行啊，那可是个有钱的地儿。"瞿天文舔舔下唇，"听说贪污案的金额动辄千万，大巴大巴的银元、黄金地藏，还有的人藏窝里，地下室里，乃至墙壁里装的全是金银财宝。嘿嘿，若是顺藤摸瓜抓到一两个，随随便便漏点，都是笔不菲的报酬啊。"
霍连秋咳嗽声，提醒道："你说的这些皆是不义之财，从老百姓的牙缝里抠出来的，理应交公。"
"知道，知道，公家的嘛，规矩我懂，我就看看摸摸，权当开开眼界也好啊。"
夏衍深知他的脾性，哪有这般好说话，准是又琢磨着中间搞点儿猫腻。
不过，既然他如此感兴趣，肯出力，也不妨成全他一次……
夏衍拿出自己有生以来的最佳演技，眼睛里冒星星，很是迫不及待的期盼模样，"我也好奇贪污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现在牛主任的案子还没有着落，后面的事儿更不好查啊。"
瞿天文可算找到发挥的机会，立马站起身，怀里的拂尘摆得勤快，"凶手费了大心思做了这个局，让我们陷入死循环，可谓用心良苦。既然正面硬突不行，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他难受难受。"瞿天文拍拍自己胸脯，积极揽过捉拿凶手的任务。
演戏演全套，夏衍又将目光转到他身上，顺着他的话茬问："你打算怎么办？"
"嘿嘿，只有自己和死人不会出卖凶手，这是天下皆准的道理。那些贪官的想法我再清楚不过，现在这年代可不流行门生、死侍的，个个疑神疑鬼，用完就踹。如果真有帮凶存在，我給他们一手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保准乖乖举手投降。"
瞿天文让她不用操心，静候佳音。
每日早出晚归找他那帮兄弟帮忙，神神秘秘商议大计。
夏衍耐着性子静等了三天，仍是没有动静。
第四日清早，夏衍着实坐不住，试探着问："鱼上钩了？"
瞿天文尴尬地搔搔后脑，“这个家伙的心理素质比我预计的好，不急，再等等，看来我得使出杀手锏，给他点儿厉害瞧瞧。”
她等得了，叶炎英也等不了。
季局长那边下了通牒，最多再給他们三天的时间。如果再没有进展，两个嫌疑犯正式移交监察院，不许她再干涉，再想提审可就难了。
叶炎英急急找他们去仓库集合，也下了最后通牒。
关门落锁，往地中间丢了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白的、黄的各色干粮……
抓到凶手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被她强行绑架。"
叶炎英龇牙咧嘴威胁："想想事务所，再想想你的案底。反正我时间多得是，大不了隔三差五带着兄弟去歌舞厅扫黄打非。"
瞿天文顿时乖乖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在像叶炎英这种压根放弃与你讲道理，直接用权力压迫的人跟前，任何的小聪明都是无用功，白扯。
既来之则安之，夏衍看他吃瘪，心情不由得舒畅，信步在仓库里转悠，目光落到门锁上。
"咦？"
"怎么？你有新线索？"
夏衍勾起嘴角，说："我们现在身处的环境，与凶手布置得倒是有几分相似那。"
"既然如此，我们也来当把"凶手"。"
瞿天文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正欲询问，夏衍給了他个"继续乖乖闭嘴仔细看只管倾佩鼓掌就行了的眼神"。
仍接着上次未演完的部分，让他们各自找好位置，彻底还原凶手的鬼把戏。
"他们两个被抓到仓库，第一次醒来时试图出去，黑暗中摸到仓库门，尝试撞了几次没有成功。说明那时候这道门外面是有铁丝缠着的。"
"是啊，我们刚刚也试了，真撞不开，我现在肩膀还疼那。"
"之前推测这间仓库凶手专门清理过，想要破解凶手的轨迹，先找到所有新近留下的痕迹。"
夏衍扫视这间不大的仓库。
被腐蚀但还算结实的门，斑驳的墙壁，特地布置的茅草堆，和一个木头柜子。
等等，新的木头柜子？
墙角的柜子破烂，即将散架子的模样，不知从哪个破烂堆里淘来的。
但夏衍看出这个柜子并不属于这儿，这么好的烧火取暖道具，她不认为能在那群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汉眼皮子下面活过一个冬天。
她招呼叶炎英和瞿天文帮忙挪开衣柜，墙后面果然没有明显遮挡的痕迹。
哼，柜子也是凶手精心布置的。
"难不成那个凶手瞧上了这地方，打扫卫生还不算，干脆搬点儿家具来过日子。"瞿天文打趣道，对这个行为奇特的凶手。
柜子下面的尘土凌乱，铺了灰尘之后曾有人大力移动过它。
"既然如此，我们也彻底还原，給它挪挪地方，看看这后面到底有何不能见人的。"
三人合力挪开棍子，露出后面的已然破损的墙壁。
墙面斑驳，不少墙皮脱落，快碎成沫子的砖石。
看得出墙壁用料考究，真材实料，到现在仍屹立不倒。
破损的地方有段不短的时间，沾染了许多灰尘。
只是……
墙面上有四个整齐的孔，两两对称，很是规矩。
看大小很像钉子类的硬物所留。
叶炎英仔细瞧了瞧，说："孔是新的，凶手曾在墙面上安了四个钉子，然后用柜子遮住。"
"果然有猫腻。"
凶手定了钉子，又弄来新柜子挡住？
"这倒像富贵人家家中悬挂壁画钉钉子留的。"瞿天文搓搓手，眼睛开始放光，"会不会挂了幅价值连城的名画，端详欣赏。别说，这仓库真是个窝藏赃物的好地方。"
"这得多大的画啊，肯定值不少钱。"
钉子孔上至棚顶，下到地面，合起来有一人半那么高。
"笨蛋，当我们没见过名画是吗？哪有名画四个角悬挂的。而且你看这孔里，还残留着木屑，说明他曾把样儿木头定在这儿。往画框上钉钉子，除非他是疯了。"叶炎英纠正道。
"没错，绝对不是画。"
夏衍捡起根木棍，画了几道线，将四个钉子孔两两相连，正好组成个规整的长方形。
长方形下边几乎贴着地面，上边也快到屋顶，这大小哪里是名画，说是窗帘倒是有人信。
形状很是眼熟，而且非常的常见。
……
夏衍猛然回头，何止是常见，是天天见。
她抬起手，指向仓库门。
"是那道门，与仓库门的大小一致。"
瞿天文将信将疑，用手臂比量着。
"嘿，还真是。怎么，难不成他还打算造个门出来？"
这句话提醒了夏衍，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凶手的用意。
"哼，这次你倒说对了，他还真是另造了个仓库门。"
“来，帮把手。”
三人吭哧吭哧将柜子挪到仓库门前，将其挡住。
夏衍又扯了布条，把瞿天文眼睛蒙上，带着他原地向左转三圈，向右转三圈。
"现在能指出门在那边吗？"
瞿天文回："别说是门口，你现在说我踩着的是棚顶我都信。"彻底晕了方向。
夏衍勾勾嘴角，解释说：“要的就是这效果，黄三梁和孙小猛醒来时想必也是这般感想，周围皆是墙壁，无法分辨方向，更摸不清哪里是门，哪里是墙。”
"现在凭借自己的直觉，去找出口吧。"说罢飞快松开他的胳膊，示意叶炎英不要出声。
瞿天文被蒙了眼睛，如同瞎子般，茫然地摸寻。几次大脑门直接撞到墙上，十分的响亮。
"夏衍，我怀疑你是在耍我。"
俩人仍是不吭声，默默围观他折腾。
瞿天文越发着急，边威胁她等出去之后好好算帐，边沿着墙面寸寸摸索。
摸到门框，默认是出口。摸到柜子，默认是墙壁。
不对……
瞿天文触电般收回手，惊叫道："我摸到了柜子，但并不是墙壁。刚刚柜子移了地方，它后面应该是大门才对。"
而大门被柜子挡住，他摸上一万年也出不去。
这时候如果再摸到个类似门框的东西，那岂不是……
瞿天文赶忙扯掉眼睛上的布条。
“他们推的根本不是被封死了的大门，而是墙壁？！”
夏衍微笑点头："没错，这便是凶手的第二个高明之处。他将柜子摆在门前，挡住出口，然后用木条在墙壁上造出个门框，让里面的人去摸。"
“被困屋子里的人不知道其中的猫腻，急于逃出去，在黑暗中乱了手脚，错把镶了假门框的墙壁当成仓库门。几次撞墙不成，条件反射认为是有人锁了门。"
"再加上假扮牛主任的凶手故意引导，让他们深信自己被困于仓库中，慌了神。然后再出主意，用木棍架在假门的把手处，弄成个双重密室，目的就是为了第二天再有人来时，要大家相信昨夜被困仓库中的是牛主任本人。"
夏衍又伸出根手指头，说："凶手充分利用了仓库的黑暗。氯仿的效果尚未完全消失，两人昏睡，就在此时，凶手完成了他的第二步计划。”
"还记得牛主任说睡觉时曾感觉有人动过他的脚吗？我想，那是凶手在給他们调转方向。"
“调转方向？”瞿天文和叶炎英异口同声，"为何要这么干？"
"很简单，他们误把假门框当作出口。等他们睡着之后，凶手拆下墙上的门框，又将柜子推移原位。如此一来，茅草堆和两人睡觉的位置也随之调转。"
为防止生疑，索性连带着门一同給他们来个180度的大调转。
"加之第二天搜查队的人来寻，他们出去后在大门上看见了铁丝，更加印证了之前的想象，自己被锁死在里面。”
夏衍站起身，边給他们演示。"凶手根本用不着同伙，所有的布局单他一人便可完成。"
"起初他们被关在仓库内，大门并没有被人从外面锁死，他们只不过是找错了方向，撞了假门而已。凶手假扮成牛主任，与他们对话，并且出主意用木棍抵住大门。
他们的迷药尚且存留，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于是凶手拆了假的门框，挪开柜子，跑出仓库。将事先弄晕的牛主任拖到茅草堆中，用手边的砖头砸死，丢弃在茅草堆中。只等第二天他们醒来，发现尸体。”
而假扮牛主任的凶手顺利出去，所谓的第一层密室破解。
"可那根抵住门的棍子又如何解释？"叶炎英问。
夏衍越发轻松，笑道：“下面才是最鬼斧神工的部分，瞿天文曾经向我展示过的：障眼法。”
或者说，叫雕虫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