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炸得面目全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年龄大约在20岁到30岁之间，死因是因爆炸受到巨大冲击，内脏破裂。这人受的伤远比梦喜珠严重的多，说明他比梦喜珠更靠近爆炸源。"
夏衍简单检查，迅速做出判断。
"老、老大，这是抢我们工作啊。"大板牙鼓足了勇气，眼睛勉强睁开条缝，瞅了几眼那人的胳膊，"真，真惨，这我看不了，老大你上。"
细高条咳嗽声，甩掉大板牙的手。却不看那尸体，直奔黄经理跟前，问："这人是哪儿来的？"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窥，炸成这幅模样，如果不脱衣服，是男是女都难分辨。
"看穿着，应该不是我们的客人。"
虽然被烧得认不出模样，但那人脚上穿的是双粗布鞋，不像是能消费得起娱乐城的人。
"除了那边的道长外，我们今儿没接到过这装扮的人。"黄经理说。
被人点到名字，瞿天文颇为不满："你们这算以貌取人，甭管是不是你的客人，死在你的地界，你得负责，我说得没错吧，两位警察先生。"
大板牙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粗布鞋咋了，舒服。"抬脚凑到黄经理眼前，顶出鞋外面的大拇脚指头晃悠着。
"瞿天文，你过来！"夏衍从尸体兜中翻出一枚绿色、银元大小的筹码，觉着在哪见过。伸手去掏瞿天文的兜，"借我看看。"果然翻出几枚形状一致的筹码，只不过瞿天文领到的是红色，那人持有的是绿色。
"哎，别拿走啊，我还打算去玩那。娱乐城的大转盘十分有名，我早想试试。"
大转盘是娱乐城的又一项目，一枚筹码可获得一次旋转的机会。运气好转到头等大奖，有机会与梦喜珠共进晚餐。
而参与大转盘的筹码用钱买不到，是娱乐城赠送给前来用餐的客人的特殊礼物。
"他手里的筹码是从霍连秋那拿的，既然你说地上这人不是你们的客人，那他兜里的筹码你如何解释？"
"这……"
细高挑儿揪起黄经理的脖领子，"别编了，直接带我们去瞧瞧那什么大转盘。"
黄经理极不情愿领着众人上了二楼。
二楼是贵宾包厢，供客人饭后休息的。走廊最尽头是个大场子，里面提供许多的娱乐设施，大转盘便是其中之一。
此处隔音极好，一群人玩得酣畅，根本不知道楼下出了什么事儿。
"啊，是爆炸啊。"里面的人听大板牙说明来意，一点儿也不吃惊，扭过头跟旁边的人嬉笑："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可不嘛，合计震得大些，帮我得个大奖什么的，我跟梦喜珠共进晚餐只有一个格子的距离。"
瞿天文假装不经意告诉他们，他们心心念念的梦喜珠小姐，现在已经成了具尸体。
"心真够大的，真地震了还不跑？"而吸引他们舍命玩的，便是眼前传说中的大转盘。
是个圆桌大小的圆盘，以七彩分割成七七四十九个格子，手持筹码的人有机会扔次钢珠，随着盘子转动，最终停留在哪个格子，可以获得格子里对应表明的奖励。
大部分格子标注的都是类似小菜、饮品之类的，而面积最小也是最显然的那块儿，写的是：与梦喜珠共度晚餐……
怪不得这群富家公子为了区区的小奖励连地震都不顾了。
大转盘里面投入的筹码堆积成山，只不过有幸投进与梦喜珠共度晚餐格子里的幸运儿还未出现。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黄经理说好每桌吃饭的发几枚筹码玩玩，当是试试手气。夏衍估摸现在场子里少说得有二十来号人，"这些总不能都是今天来你们这儿吃饭的客人吧。"
"那个……"黄经理闪烁其词，"都是老主户，常来。筹码攒得多了，分给朋友们一起来玩也是可能的嘛。"
夏衍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抓了把筹码把玩着："看来梦喜珠对于你们娱乐城而言，真是棵不可或缺的摇钱树。"
"没错，现在你的嫌疑越来越大喽。"瞿天文在旁跟着添油加醋，说得那黄经理脸色惨白，双手不住颤抖："小姑奶奶，求你千万别含血喷人啊。你想知道什么，尽快开口，我肯定一万个配合。"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夏衍亮出尸体兜里揣着的那枚绿色筹码，“你们场子里的东西，找到它的主人，不难吧？”
为了方便区分，赌场里共提供七种颜色的筹码，每天更替一种颜色。夏衍他们今天就餐收到的是红色筹码，而被炸死的那个人，兜里揣的是绿色。
"绿色是前天用的。"黄经理一拍脑门，"对了，前天我们这里被人包场，宴请宾客，来的人都有登记。"忙命人取来登记册。
瞿天文小声嘀咕：“刚才一问三不知，这会儿倒是积极，果然危险不降临到自己头上，永远不会说实话。”
有能力在娱乐城包场子的，都是天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只不过有些集会，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
黄经理极不情愿将登记册交到夏衍手中，讨好似的商量道：“那个，别说是我给的啊。这册子上的人不好惹。”
“我跟天京城的人不熟。”
红底烫金硬皮册子，用得似乎不是平常的纸，略厚，但吸墨效果并不好。夏衍用手蹭了蹭，"这个名字是后添上去的，未等彻底晾干便被收了起来，蹭到了其他地方，我想你们这儿的服务生不会犯这种错误。"
模模糊糊看着是董桥二字。
黄经理接过登记册，也觉着奇怪：“董桥？不对啊，前天的宴会他不可能受邀的，这肯定不是我们登记的。提起董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梦喜珠跟我反应过，下班后遭人跟踪，有次还偷偷溜进她的家，意图不轨，那人好像就是他。"
说来也是可惜，董桥本是大户人家之后，梦喜珠攀上祁家老爷子前，相好之人正是这董家公子。那时＊家尚未衰落，董桥迷恋梦喜珠，出手阔绰，珠宝首饰、没少送。
虽比不得霍家、沈家那么大的派头，但祁家跟着他们一块儿干，也分得一杯羹，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在天京城算小有名望。
可惜他家老爷走的早，董桥又是个不学无术的，一看数字就蒙，做不来生意场上的事儿。久而久之，各家也都换了别人，与之断了往来。
董桥是家中独子，学业不好，吃喝嫖赌倒是一把好手。气派的时候包场子给梦喜珠办生日宴，宴请好友狂欢三天三夜。千金博得美人一笑，也是一段佳话。
可惜后来染了大烟瘾，那点家底儿全被他给抽光了。
"看在以前常来的份儿上，我留他吃过几次饭。只不过，我这也不是慈善机构，他又对梦喜珠纠缠不休。再以后，我吩咐服务生拦着他。哎，不知道这次他耍了什么手段，又混了进来。"
"所以梦喜珠便换人了是吗？"没钱的富家公子对他们来说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别这么说，女人嘛，求得就是个找个好人家，安稳过下半辈子。她是曾经寄希望于董桥的，只是他不争气。没钱，又染一身的坏毛病，谁敢跟他呀。别说梦喜珠无情，他以前那些玩的好的朋友也都散得差不多。”
黄经理猛然想起，"对了，自从梦喜珠跟了祁家老爷，董桥扬言说要么等她回头，要么就同归于尽。一定是董桥见自己没有机会，放的炸药要了梦喜珠的性命！"
"你别是为了洗脱罪名，故意栽赃个死人。"瞿天文质疑道。
"真不是，我说得都是真的，董桥他干得出来。不信你问问娱乐城的服务生，他们都知道这事儿。"
求而不得选择殉情，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如此说来，应该是董桥将炸药带入舞台下面躲着，等到梦喜珠现身，引爆了炸药，所以他的伤远比梦喜珠的严重。
“老办法，我们来模拟一下。”夏衍招来瞿天文，依旧由他担任董桥的角色。
众人回到爆炸的舞台处，瞿天文怀里抱着团窗帘，当作是那黑炸药。
“假设董桥想杀梦喜珠，带着大量的黑火药混入娱乐城，趁人不注意藏到升降台之中，那他引爆炸药前有两种可能。”夏衍伸出两根指头，解释道：“第一，董桥只杀梦喜珠，然而引燃炸药后，他已经来不及逃跑，受到波及。”
瞿天文依言，扔下"炸药"，慌忙转身逃跑。
“这时他是背对爆炸中心，受伤最严重的应该是后背。”
夏衍翻过董桥的尸体，后背尚且有布料残存。
“第二种可能，他是打算同归于尽，欣然赴死。点燃黑火药后，待在原地等待爆炸。”
然而董桥受到巨大冲击，率先被炸飞的是右臂和左腿。
夏衍示意他们看董桥的头颅，“相反，身体最脆弱的脖颈几乎没有灼伤，说明爆炸时他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后颈，试图减轻损伤。”
他想要在爆炸中求得生还，但时间已然不足，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与其说是引燃炸药，不如说是发现了炸药。董桥甚至可能上前查看过，发现难以逃脱，下意识护住头部和脖颈。”夏衍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断言："这并非同归于尽的殉情，董桥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此时，沈公子派出的人回报，近期天京城内两家贩卖石墨和硝磺的店都没有大量拿货的记录。
"也许是分批买的？"瞿天文并不死心，要亲自去店家查看。
那人直接亮出厚厚的两沓账本："店里只存有近一年的交易记录，全在这儿了。"
"除非董桥一年前已经备好了炸药，但根据黄经理的说法，那时候董桥与梦喜珠感情正好，家底尚且足够他挥霍，没必要想着提前准备炸药吧。"
瞿天文垭口无言，懊恼地揉揉脑顶，本就张扬的头发越发蓬乱。
"只要是人为的，必定会留有痕迹。"夏衍重新搜寻，霍连秋和沈为音也前来帮忙，每人负责一个角落。
舞台唯一没有倒塌的左墙角，夏衍扒开上面的木板和水泥块儿。"这是？"灰尘中混杂着许多碎纸片，大多数被烧毁熏黑。
隐隐约约分辨出上面写有文字。
“估计是用来包裹炸药的吧。”瞿天文凑了过来，“这么大的量，分成几块儿小包。控制得好的话，分散到各个角落。引爆其中一个，连带轰掉整个舞台。如此说来，那人用的炸药量比之前预想得要少。”
也就解释了为何残留了大量未爆炸的石墨和硝磺，想必是其中几包出了问题，并没有正常引爆。
有门儿，夏衍和瞿天文两人继续往深处挖。
"那个，两位休息下，我让服务生们把这地儿清理出来。"黄经理提议。
夏衍头也没回，"不用了。"
一会儿的功夫，终于在尚未坍塌的左侧墙角找到包完整的炸药。
纸张包裹着，以麻绳固定。拆开其中一张，像是什么店开业的宣传单。
而宣传单上写的开业日期，居然是两年之前。
"原来如此，这些炸药是两年前布下的，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店里没有记录？"
夏衍仔细抚摸着宣传单，嘴角流露出笑意："没错，而且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这家店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