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灭门案告破，凶手惨死陆宅。
沈为音信守诺言，为陆家人报了仇。用另一场血流成河，掩盖了先前的凶残。
陆秀禾的尸身放了近一个月有余，亏得使用大量的冰块为其降温，保证肉体不腐。
如今大仇已报，在天之灵得以慰借，也该入土为安。
沈为音亲自操持陆家的葬礼，专门去天京城外的山中改造了块儿地，建成墓园。
而陆宅内的布置格局原封不动，只将里面的血迹收拾干净，又添了专人定期打扫。仿佛陆家人仅仅是去了趟长途的旅行，暂时不在而已。
“秀禾生前最爱漂亮，还同我说担心礼服穿不进去，要少吃饭。”
入棺前，沈为音为她穿了嫁衣，纤体细腰，面容明媚，真如画中那般美丽。
唯独缺了那双圆润明亮如葡萄的眼睛。
沈为音不甘心，派人抽干了后院废井中的水，终于找到那双丢失的眼球。
夏衍小心翼翼将其捧在手心中，陆秀禾的眼睛比她想象得更大更圆润，往日在它主人的眼眶中时，扑扇着睫毛盯着人瞧，然后笑眯眯成条缝隙，弯弯的，很是可爱。
阳光透过树荫，撒到这双眼球上。
似乎，与想象的不同。
夏衍眉头紧皱，"不对，不对，这眼球有问题。"
"陆秀禾的死因与陆家人的不同。"
招来瞿天文和霍连秋，三人围着手中的眼球。
"陆秀禾的眼球浑浊，周围却是干净，连血丝都没瞧见。"
"这，说明什么？"瞿天文不明所以。
霍连秋就着她的手也细细打量，接道："说明挖眼之时，秀禾已经死了。"
"活人与死人眼睛不同，秀禾的眼球瞳孔散尽，出血量却小，取出时血压已经停止流动，没有了生命体征。而陆家的其余十几口人，统统是生前挖眼，再慢慢折磨致死的。"
夏衍急急再去查陆秀禾的尸身，未见刀伤和多余淤青，仅在脖颈处有条细长的淤痕。
她是被人勒死，再挖了双眼。
"那两个贪图金子的人屠了陆家没错，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陆秀禾。他们趁陆家人焦心寻找陆秀禾，防备虚空的时机，偷偷潜入。那时陆秀禾已经失踪，并不在陆宅之内。"
他们只说处理掉了老婆婆，但陆秀禾的行踪并未透露。而且他们在暗处策划好了一切，没必要急急对陆秀禾下手，提前要了她的性命，除非……夏衍的脑中浮现个可怕的刑罚。
"凶手背地里杀了陆秀禾，然后挖了她的眼睛，混入陆家人的尸体中。有意混淆视听，掩盖自己杀人的罪行，全部推到那群匪人的身上。"
"杀害陆秀禾的，另有他人。"
"不，不会吧，出了那两个贪财鬼之外，还有其他人要陆秀禾的性命？她到底得罪谁了这是……"
夏衍摇摇头，"凶手得知了他们的杀人手法，顺势也挖了陆秀禾尸体的眼睛，混入陆家人的尸体之中，企图蒙混过关，把自己的罪行推脱得一干二净。做到这点儿，必然深知陆家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我们的调查进展。"
"他，一直在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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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整日躲在屋子中，反复研究陆秀禾尸身上留有的痕迹。连瞿天文什么时候撬了锁，偷偷溜进来的她都不知道。
"喏，换换脑子。"瞿天文拍了张字条在她眼前。
"这是什么？"
"陆秀禾留的谜题，这是最后一条线索。"
抽干井水后，瞿天文找到了藏与废井的线索，就在石缝之中。
"藏的位置真的不好找，我想除了我们之外，应该再无人能够发现了。"
瞿天文顺着纸条上的信息，找到了其他几个指示，终于在她常去的那家西饼店中发现了最终的线索，就藏在当晚她要求定做的蛋糕之中。
"我多大方，找到了线索自己还没看，第一时间巴巴給你送来了。"
真凶外逃，夏衍着实没心情，也没颜面再玩陆秀禾的游戏。
瞿天文双手掐腰，语气夸张："她精心准备了这场惊喜，肯定很希望有人找到它。所有人里面也就我们两个有这脑子，如果不去，岂不是平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思。"
夏衍脑中浮现陆秀禾笃定无人能够破解的得意，但又满心期待的模样。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却毫无违和。
这种事情只有发生在陆秀禾的身上才觉着合情合理。
“好。”
对夏衍来说谜题并不难，剥离几个混淆视听的提示，稍稍留意，解开陆秀禾的谜题，得到一个地址。
夏衍跟霍连秋借了车子，载他们去那个地方。
是间大仓库，仓库门口有个平头小伙子把守。
"你们是第一个找到谜底的人，陆小姐有惊喜留給你们。"
小伙子打开仓库门，搬出几个大木头箱子，然后沿着河岸边一字排开，引燃捻熄。
"咻～咚！"
伴随雷鸣的声响，一道红光升入空中。抵达至高点儿，又炸成朵绚丽的花朵。
是烟花，很多很多的烟花。
耳边隆隆烟花炸裂的声响，接二连三，绵延不断。天空不再是漆黑，而是浓妆艳抹的七彩，连幽静的河水也不甘寂寞，跟着泛起涟漪。
一如陆秀禾，总是热热闹闹，不肯停歇。吵得人脑仁疼，想封她的嘴，但又不由自主地想同她嬉闹。
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炸开个个漂亮绚丽的彩色花朵。随即化作了灰尘，无声飘落，消失不见。
可现在，再也听不到她的吵闹声了。
烟花很夺目，也很短暂。
夏衍仰头望着那些烟花，有灰落入眼中。感觉脸上凉凉的，抬手蹭了蹭，有水滑过。
更多的流入口中，舌头上，咸咸的，苦苦的。
人们说过，很多的人说过，那些失去了至亲、挚爱的人说过，眼泪便是这般滋味儿。
是真的苦，苦得想往里面掺些糖。
天空重新恢复黑暗，夏衍仰着头，怔怔望着烟花曾经滑落的方向。
结束了，所有的烟花绽放殆尽，只剩下满地的灰烬。
"原来是烟花，居然在这种时候……"瞿天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霍连秋摇摇头，拦住了他，"让她自己静静吧，"
"虽然她从未承认，但早把秀禾当作她的好友至亲。"
“失去至亲的滋味，很难熬。”
大伙儿有种默契，绝口不提陆家的事儿。关于她的东西统统消失，仿佛不存在般。
唯独剩下了那只信鸽在夏衍的房间里养着，撒把小米喂食。黑鸟找到了个新玩伴儿，整日小白鸽子的屁股后面溜达。
夏衍懒得管，随它去。
黑鸟头上的翎毛变得透明，但倒是精神，根根儿竖立。顺便改了作息，变成白天活动，找小白鸽子玩儿，夜晚睡觉。
“有趣，它是看上小白鸽子了吧。终于干了点儿雄性该干的事儿。”
瞿天文想逗她说说话，绞尽脑汁找话题，均已失败告终。
搔搔后脑勺，又换了个话题。
"你这鸟长得小，脑子倒是聪明，是从弄哪来的？"
"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周围是片墓地。"
"可能以为我当时是死了，等着吃肉吧。"
"未必，这鸟聪明，不至于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瞿天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黑鸟，猛然一拍掌，"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是师祖留下的那堆书里似乎见过类似的鸟。"
"等等，我回屋去拿。"
一会儿的功夫，瞿天文再度返回，手里多了本深蓝色封皮的线装书。
封皮皱皱巴巴，勉强认出有字迹。
"我师祖，真真的得道散人。可不像霍连秋那般闲情逸致好研究动物。能让他观察研究，记载到书中并保存到现在的，必定不是寻常之物。"
"而且你瞧瞧它，看见漂亮的鸟跟后面，一点儿不含糊，聪明着那。"
瞿天文找到事先折好的那页，递给夏衍看。
书中记载：有黑鸟，形似乌鸦，红喙彩冠。春食，夏食，秋食，冬食。仅单只而行，未见同类。识人样，听人语，灵性极高。黑鸟啼鸣声高且哑，翎毛分无色与七彩两种，变换莫测。但所到之处，必存尸身，或因其以腐肉为食。一生只跟一主，相伴左右。而其主……
字到此处戛然而止。
"然后那？"
"没了……"
再往后翻又是另个动物，刚好缺了关于黑鸟的那几页。
瞿天文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早年我师傅穷，居无定所，经常找个街角睡了。这书被雨泡过，能留下这么多实属不易。这还是我废了不少力气复原成现在这样儿。勉强看个大概意思就行，你再追究，我也编不出来。反正这东西稀奇，我们又不是专门训鸟的，給它口食儿当宠物玩玩。没准它是个有主的，半路跟主人赌气自己飞出来溜达溜达。没看书上写嘛，它一生只认一个主儿，估摸哪天还得飞回去。"
小白鸽子高扬头颅在窗边散步，目不斜视。黑鸟则蔫头耷拉脑，像是被人欺负了般。
"它从来不是我的宠物，不过是碰巧遇见，相互做了伴儿。它若想走，我肯定不拦着。"
"对嘛，鸟哪有人好玩儿。"瞿天文拍拍胸脯，"比如我。"
夏衍实在没心思与他斗嘴。
瞿天文又随便闲扯了几句，不知哪句惹恼了黑鸟，被它连啄带咬地赶出了夏衍的房间。
"还好还好，她现在没心思深究。"瞿天文松了口气，小心将自己撕掉的那几页藏于怀中，去后院找了个地方烧干净。
"看来她的确不知情，那后面的记载还是不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