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钱人家大小姐的气势果真不同凡响，停产歇业损失不了几个钱，况且工厂来往的皆是老客户，除了这么大的事儿，说句延期交货大伙儿都能体谅。
她雇佣十几号人日夜巡逻，半个月的花销远远超过损失的钱数。
陆秀禾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钱的事儿，关乎我们陆家的颜面。若是被个躲在暗处的小毛贼吓到，传出去岂不是要人笑话。哼，我将人保护严实，要他无处下手，倒要等着看他食言吃瘪的模样。"
"海花，我让他屁股开花！"
瞿天文叹为观止，不争馒头争口气这种事儿，陆家大小姐比任何人都熟练。
他从细高条处弄来前两起案子的卷宗，吃过晚饭溜回自己屋里研究。
"怎么？要不要我帮忙？"夏衍斜倚着门框，悠悠地问。
瞿天文头也不抬，自己总不能输给个小丫头片子，事先说好的自己动手，证明自己的实力。
"从今儿起定下规矩，但凡有案子，人活着的，归我管；死了的，再找你。"
夏衍也不勉强，无所谓道："随你便，机会仅此一次，不用算了。"顺便瞄了瞄摊得满床的卷宗，厚厚的一沓，从头到尾看一遍估摸也要大半宿的时间。"反正之前你睡得多，熬几宿不算什么大事儿。"
瞿天文不怕熬夜，只是粗略浏览遍心中有些没底。
名为海花的人极为狡猾，警察彻查两个凶案现场，未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几个月来毫无头绪。
揪出此人的时间只有半个月，若是晚了，那陆家工厂的负责人丢了脑袋，或者陆秀禾的铁桶战术起了效果，自己岂不是无功而返，白白浪费了时间。
瞿天文转了转眼珠，喊住夏衍。
"哦？"
瞿天文将前两封威胁信的誊抄件推到她面前，正经解释道："刚才说的，活的归我，死的归你。这有俩死了，是你的活儿。"
三宗连环案件出自同个人（或组织）的手笔，若是夏衍那边有了进展，借鉴来用到自己这边儿，救条人命不说，陆秀禾定要欠着他人情。
她那要面儿的主，肯定不好耍赖皮，到时候自己还不是为所欲为。
瞿天文暗笑，自己太聪明了，一箭好几雕，计划通。
夏衍坐到床的另一侧，将卷宗摊开，挨个查看。
"嗯～"她摸摸下巴，频频点头，像是有了什么头绪。
瞿天文手脚并用爬到她那边，迫不及待地问："有想法了？"
"这桩案子的突破口不在尸体，而是威胁信。"
夏衍伸出三个手指，一一解析道。
"首先，既然是信，必然有寄出地和收件地。查明信件是从何处寄出，又是如何送到被害人手中。
"再者，这个花海之所以选择从报纸上剪切文字拼凑的方式，而非自己亲手书写，相比是担心有人认出他的字迹。那么至少说明的他的字迹很有特色，或者很多人看过他写字。一旦儿传开，自己的身份便会暴露。"
"第三，天京城内发行报纸皆有自己的区域，他所选用的报纸来自哪期哪版，这些报纸通常从哪能够得到。弄清楚这些信息，以此划定范围，便能锁定花海的活动区域。"
"符合以上三个条件的人，就是海花或者与海花有密切联系的人。找到此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瞿天文张大嘴巴，久久没能出声。
仅仅是三封威胁信而已，连尸体还未见到，居然分析到如此程度。
夏衍不以为然，"作案手法越是花哨，留下的线索越多。真正难以破解通常是那些首发简单粗暴的案子，比如抢劫顺手捅一刀，亦或者看谁不爽无缘无故的杀人。没有杀人动机、没有实现的谋划，只要地点够隐蔽，没有目击证人，很难追踪到作案人的行踪。"
还总结出规律了？瞿天文咕嘟咽口唾沫，最近没看着她，她私下都在研究些什么啊。
这家伙最近有进化的趋势，越来越可怕了。
"擦擦你的口水，快滴我胳膊上了。"
瞿天文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下巴依着夏衍的小臂，正张嘴傻笑。
"咳，最近口腔溃疡，嘴疼。"瞿天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整理好睡衣，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再见陆秀禾，原封不动把夏衍的话同她重复了一遍。当然，隐去丢给夏衍前两封威胁信的事实，改成自己潜心研究整宿的成功。
又添加些玄乎其玄的词语，把对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眼中透着崇拜之情。
"好吧，我暂且承认，目前是你比较强。"
瞿天文拿着那份寄给陆家工厂的威胁信，要再与负责人谈谈。
有陆秀禾先前的放话，工厂并未停工，维持原本的生产计划，只把加班减少了，每天留出4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负责人领他们去到工厂的休息室中详谈。
"那封威胁信被直接送入这里，夹在报纸之中。"他指指墙角的那沓报纸。
建设工厂之处负责人提议利用休息时间开设识字班，叫厂里的工人认字写字，也算响应外面正闹得轰轰烈烈的普及识字的活动。
所以工厂订阅了报纸，每天早晨送到休息室，供工人们闲暇之余
"嗯，与我猜的差不多。虽然有信封，但对方担心留下线索，不敢走邮局，都是自己送到门口，将信混入工厂的报纸啊，或者是从门缝里投递。"瞿天文摸摸下巴，作沉思状，"如此说来，我们很有必要与送报的人谈谈。运气好的话，没准他与对方打过照面。"
不一会儿，负责人带进来个白发老头。
老头已是古稀之年，满头的银丝，佝偻着脊背，行动极为迟缓。
"您慢点儿。"负责人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将人搀进屋。
瞿天文心凉半截，这么大年岁，怕不是老糊涂，还能记得什么可疑人员。看看旁边的陆秀禾，心中暗自嘀咕：陆家也太扣了，连老年人都不放过，还拉来干活，压榨啊。
负责人似乎读懂他们二人脸上的表情，解释道："老爷子住工厂旁边，前些年独子出意外身亡，家中仅剩他一个人，也没个收入。我们便想着給他安排个清闲的活儿，来工厂活动活动，也正好有人说说话。"
陆秀禾了然，满意地点点头，"过些日子天气转凉，你帮他把过冬的棉衣棉被领了。陆家说过，只要是在工厂工作的，无论哪个岗位皆有补助。"
"老爷子，你记不记得工厂收到威胁信的前一天，谁去过你的屋啊？"
"啥，你说啥！大点儿声！"老爷子掏掏耳朵，几乎是在喊，"闺女，我耳朵不好！"
"我来。"瞿天文自告奋勇凑到老爷子耳边，攒足了劲儿吼道："她说，有没有人进过你拿放报纸的屋！"
"包子？我没吃包子！早晨吃的馒头！"
"……"
"抱歉抱歉，老爷子年纪大了，耳背，你们再大声他也听不清。"负责人坐到老爷子对面，一字一顿用口型把他们两个的话重复遍。
瞿天文郁闷，有这招咋早不用那，还得自己费那么大的劲儿，嗓子差点儿喊冒烟。
这次老爷子总算听明白，站起身，吼道："我带你们去看看！"
老爷子小步在前缓慢挪动，把瞿天文急得够呛。等到了地方，他才明白对方为何要他自己看。
"这，到处都是可疑的外人啊。"
老爷子的小房位于工厂侧门，单独隔出的小瓦房。犹豫侧门正对车站，大多数工人出入都习惯走侧门，正门更多是給外来人用的。
小房门口有个半人高的台子，探到门口，上面堆放着许多信件、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
"每天早晨报童将报纸送到这个台子上，再由老爷子统一送去休息室。这地儿人来人往，仅有他一人在，如果谁趁机往报纸里塞进封威胁信，很难被发现。老爷子，您是这意思吧。"
老爷子点点头，高声夸赞："读书人聪明，聪明！"
范围太大，他们无法确定放威胁信的人是何时下的手，瞿天文与陆秀禾无功而返。
看夏衍分析得那般轻松，怎么套用到实际情况，差距这么大啊。瞿天文郁闷，准时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回到家中，夏衍卧在沙发里，手边散落着大堆的卷宗。
"有趣，有趣。"
夏衍突然笑了，见到瞿天文，招手让他过来。
"你知道那人为何起名为海花吗？"她问。
"写信的是个女人？或者内心向往自己成为女人？"
"大错特错，我刚刚查过，海花一词源自本小说的名字，叫《孽海花》。其中第三十五回有句话：老汉平生最喜欢劫富济贫，抑强扶弱，打抱不平。那人在第一封信中曾提到，要求工厂归还土地。署名海花，意思是自己在劫富济贫，为工人讨回公道。"
瞿天文接过小说，盯着那段话读了几遍。
分析得有道理，瞿天文又把目光转移到夏衍身上，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两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出半截小腿，哪像姑娘该有的样子。
夏衍起身跳下沙发，抽回小说，"提示足够多，其余靠你自己努力了哦。"转身上楼。
只是……她什么时候对舞文弄墨的事情感兴趣了。
瞿天文搔搔头发，着实想不通。
夏衍上楼后并未回自己房间，而是转路去了书房。
"看完啦，还你。"她将小说递还给霍连秋，说："没想到你对古代的小说这么熟悉，仅凭两个字就找到了它的出处。"
"我学的虽是西方的科学，但自己生活之地的文明是刻入骨髓之中的。"
"以小说启蒙，知识性不足。"说着，霍连秋从书架上又取出厚厚的几本书，摞到一块儿足足有半条手臂那么高。
"《论语》、《大学》，这些是打基础的书籍，先通读几遍。"
"那个，我想起来还有几个故事没大看懂，我再研究研究。"
夏衍赶忙抽回那本《孽海花》，抱在怀里赶忙出了书房。
好险好险。
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如果是抓去读书天天背诵那些之乎者也的，还不如杀了自己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