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十二月，一个冬日的早晨。
谭露站在教学楼的楼道里，一边默记着昨晚老师要求背诵的单词，一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
她现在不太想回班，便和班主任说自己很困，想在走廊上背书，因为孙长杰那一群人真的很烦。
虽然孙长杰最近盯上了班级里的“班花”，整天跑到桌前献殷勤，没有工夫来找自己的麻烦，但还是不想见到他。
想到这儿，她突然忆起了某张脸来。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给了孤立无援的她足够的安全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相见？
算了，没必要，他和孙长杰也是一路人。
她看着寒风里树干青白的法国梧桐，竟突兀觉得，树和自己一样在瑟瑟发抖。耳畔传来十班七嘴八舌读课文的声音，她想，一个月后，自己和他们的缘分也就尽了吧。
一定能考上实验班的，我不想浑浑噩噩度日。
距离分班考试还有一个月，大部分班主任都变得佛系，除了日常催促复习，维持稳定外便无所作为，就连早上抓迟到也松懈了不少。
趁着这个特殊时期，小流氓们如鱼得水，拖拖拉拉大半节早自习才到学校的大有人在。谭露背书的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勾肩搭背，大声谈笑穿过走廊。
与我无关。她继续背着单词，顺便纠结文理分科中到底应该选择文科还是理科。这时候，一群人从她身边走过。嚣张的言谈被风传递过来，为首的那个，被人群簇拥的，颇为凶厉的大个子拎着干瘪的书包，他大声说:
“麻蛋，十班那个叫孙长杰的，敢抢老子的女人。你们中午都别走，我把他约到车库去，你们在旁边等着。”
“打断他的腿！”
“大哥我带上铁棍了。”
“揍他个脑袋开花。”
……
他们说的那样肆无忌惮，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背单词的女生。女生眼睛睁大，攥着课本的手用力过甚，已经堆出了几道细密的褶子。
今天中午……车库……他们要打孙长杰……
她知道自己听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一件足以把自己讨厌的小流氓陷入万劫不复的事情。
想帮助他很简单，告诉他，让他中午别去，或者告诉老师，让老师处理。
但是……她犹豫了。
孙长杰很讨厌，他经常欺负自己和同班的女生，说话油腔滑调，动辄毛手毛脚。
她讨厌他。
她捂住耳朵，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早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一直在看书，没有人经过，没有人说话，就像每天一样，枯燥又正常。
她照常过了一上午，做完了几科的课后习题，搭公交车回家吃了饭，浅浅地午睡了半个小时，又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了学校。
当来到教室时，她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孙长杰的位置空空荡荡，虽然有可能是还没有来，比如迟到，逃课，或者……
或者被打。
上课了，老师在讲台上讲昨晚的作业，她却不能专心听课，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断往孙长杰座位飘去的眼神。
孙长杰一下午都没有在班级里出现。
晚上的时候，关于“车库”“重伤”“孙长杰”等关键词的议论在学生间蔓延开来，学校里出现了许多穿制服的人。
后来，她听说孙长杰被打成重伤进了医院，秃头大哥的家人赔了一大笔钱后被学校开除，学校也加大了对小流氓们的打击力度，人们私下谈论，真是恶有恶报，天理昭彰。
可是，谭露过不去心中那个坎。
她总觉得自己是帮凶。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她向老师请了两天假，以此躲避同学间的风言风语。
☆☆☆
王祥沉默地看着这个故事。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怪谁呢，怪孙长杰亦或怪谭露？
世间万事，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也许孙长杰是恶有恶报，但谭露的做法也只是于情可悯，她终究做错了。
两年的心理压力是她的赎罪，也是心头的一根刺，自己误打误撞拔了它，换来少女曾经恩仇的终结，过去种种，一笑而泯。
在写出这个故事后，少女格外轻松，就像吐出了一口郁结在胸中许久的气。她贴近王祥，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说:
“我告诉了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王祥被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惊得发怔。勇气冲昏了头脑，他低声说:
“我……”
我喜欢你。
可是，我真的能说喜欢你吗？
他猛然一顿，生生又改了口:
“你的地理习题册是我弄脏的。”
少女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祥。王祥全无了平日里的霸气，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新的地理习题册。他一字一顿道:
“那个，我跑遍了城里的书店，才知道那是压仓库的货色。这是我从地理老师那要来的，有点旧，但……很干净。”
谭露的笑容恢复成了平日的冷漠脸色。她拿起习题册，淡淡地说:
“哦。”
PS:诶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