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时候的王祥是个混混头子，带着一身戾气在校园里横行霸道。
他那时候沉迷郭敬明的小说《爵迹》，便让手底下的一群人喊他书中领袖的称号“王爵”。带着小弟招摇过市，“王爵”声山呼海啸，彼时的他洋洋得意，现在想起来真是让人羞耻到想撞墙。
中二归中二，十二班的扛把子就是王祥，班里所有混江湖的都归他统帅。在一场场交锋中，十二班的势力逐渐拓展，和九班的秃头，十一班的大个子呈三足鼎立之势。
势力比较松散，没有形成气候的十班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十班的班主任又不爱管事，外班的学生就经常趁着空隙出入十班。
那一次，王祥照例到十班去联系那几个“发展对象”，刚走到十班后门，就看见里面一群嬉皮笑脸的男生围着一个女生。
他们站立在课桌旁，也不动手，就是不停地用言语调笑着，内容粗俗不堪。为首的赫然是孙长杰。
女生的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却始终不曾垂下。混小子们浑然不觉，反而更加兴奋地谩骂起来。
王祥看不下去了，他最见不得女生掉眼泪。他走了过去，边掰响拳头，边提高嗓门骂道:
“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我定的规矩，不许欺负女生，是不是都当成耳旁风了？”
孙长杰一怔，大笑道:
“祥哥这么怜香惜玉啊，嗨，这女的长得又不漂亮。”
“滚犊子！都说了，不许欺负女生，谁特么欺负就是不给我王王爵面子！”
孙长杰一伙人发着牢骚走了，只留下王祥站在抽泣的女生桌前。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王祥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斟酌着语气:
“同学，我叫王祥，是十二班的扛把子。别怕啊，我虽然混江湖，但我绝对不欺负女生的。”
“他们以后要是再欺负你，就到十二班来找我，我不抽死他丫的。”
说完他觉得自己霸气极了，摸着后脑勺，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抽泣的女生抬起头，刚好看见传说中恶名远扬的“老大”，因为英雄救美而露出的，傻兮兮的笑。
……
从校门口回来，王祥在操场上插着口袋兜了一圈又一圈，从东走到西，从沙坑走到单杠。
鞋里跳进了不少细小的橡胶粒，他一屁股坐在绿茵场的草皮上，脱下鞋子在塑胶跑道上死磕，手腕震得生疼。他不敢回去，也不敢面对谭露。
是啊，我救过她。
但仔细一想，她曾经被小混混欺负过，而自己原来也是小混混，说到底是一丘之貉。
难怪她刚开始那么害怕自己。
这样的我，怎么能坦率表达出真正的情感呢？
王祥从不回避自己当过小混混的经历，前提是……不会因此被谁讨厌。
也许在今天的谭露看来，自己又“重出江湖”了吧。
自习前的预备铃打响了，晚风拂过，操场上空空荡荡，只剩下练习体育考试科目的体育生响亮的呐喊。横竖不能躲一辈子啊，他只得上了楼，做贼心虚地从后门溜了进来。
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三分钟。谭露早早地坐在了座位上，提前写着发放的数学卷子。蔡菲菲和前桌大声地说话，见到王祥来了，没好气地闪开身子，让出一条进去的道来。
王祥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谢谢。”
在蔡菲菲看鬼的眼神中，他跌坐在凳子上。
他有心想直接问谭露，却又开不了口，满脑子都是自己好心办坏事的场景。
女孩依然缄默。
晚自习铃声打响了，历史老师走上了讲台。他戴着老花镜看起了记载时事的报纸，王祥在下面百爪挠心，却又不敢直接说话。
他转过头，盯着女孩。
谭露默默停下了笔。她抬起头，同样看着王祥。
王祥嘴唇蠕动，虚比了个口型:
“对不起”。
谭露看了一眼老师，又转头看向王祥。她同样蠕动着嘴唇:
“为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安静的晚自习只有耳畔沙沙的笔声。
王祥沉默了一会儿，刷地抽出一张雪白的a4纸，是他的草稿纸。他在上面刷刷写下:
【谭露，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才知道，高一的时候我手底下的人欺负过你，虽然我不混江湖很久了，但还是很抱歉。真的，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你那么怕我……】
他碰了碰谭露，把叠好的草稿纸轻轻放在女孩的数学试卷上。
谭露笔尖一顿，展开草稿纸，静静地读了起来。片刻后，她写下了自己的回复，轻轻一挪，纸页回到了王祥的桌上。
……
王祥连忙凑了过去，期待地阅读了起来:
【我反而很感谢你，谢谢你在我那么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现在你也不和他们混在一起了，今天的举动也是好意。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同学，同桌，这样很好。】
他心中一喜，万千话语都比不过女孩的一句“没事”。犹豫不定稍许，他咬咬牙，抓起水笔继续写上: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对孙长杰说对不起吗。】
谭露接过草稿纸。看清了内容，她肩膀一颤，睫毛微抖起来。
王祥紧张地看着她。
漫长的一段等待后，女孩眉头舒展开来。她终于提起了笔:
【那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