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目标可真高。”
王祥也看到了曹安纸上的内容，他不咸不淡说了句。
王祥和曹安属于点头之交，更何况，因为李阳的关系，他对曹安的观感也很一般。不过谁会把爱憎明晃晃放在脸上呢？正常相处就好了。
曹安全然不在乎王祥话语里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当然，也有可能是没听出来。他揉捏着那张便利贴，略微富态的脸上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我数学好嘛，再说了，这可是我的梦想。”
王祥啧了一声，他属于直性子，不会给曹安留颜面:
“你这水平考中科大……我看还是差了不少吧。我们班正常发挥，第一名估计也超不了重点学校多少分。中科大全校十年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一个。”
“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考不上。”
曹安离开座位，捏着便利贴去教室后面的塑料板上粘贴去了。塑料板本来是粘贴成绩排名和一些文件通知的地方，阚文正把上面的纸张全部揭了下来，给学生们留足贴便利贴的空间。
塑料板下面围着一群人。就像面对一张成绩排名表，所有人都不会只看自己，还会去看自己在乎或者讨厌的人一样，对于目标和愿望，众人也一样充满窥探欲。
曹安贴上了中科大的便利贴，人群中顿时传来了惊叹声。
“曹安，你好厉害啊！”
“啧啧啧，中科大，不错不错！那里特别好！”
“太厉害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诸如此类夸赞声让曹安很是得意。
远远的，目睹这一切的李阳冷哼了一声:
“就跟他已经考上了一样。”
此刻的李阳是反过来坐的，他趴在赵雨晴的座位上，正好可以和她面对面交谈。
赵雨晴的同桌丁艺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自己的两个新同桌去塑料板下面围观，周围只有赵雨晴一个人，李阳也没有太拘束，放心大胆地吐槽。
“他一直很享受被别人注视，说白了就是虚荣。”赵雨晴没有抬头去看曹安，她轻声说。
无论是数学成绩，还是前女友，还是这个中科大的愿望，都是他博取关注的一个工具罢了。
“别提他了，晦气。所以，你放学到底跟不跟我走？反正我只要换一条路回家就行，也多不了几分钟。”
“呃……”
很明显，赵雨晴陷入了犹豫，或者说一直在犹豫。李阳注意到她手边的那张纸条，上面只有自己的回应，不过多了许多褶皱，想必是她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揉捏的结果吧。
在等待赵雨晴回应的时候，李阳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阳！”
李阳啊了一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遵守了约定，坐在了三个座位靠近走廊的位置，所以简昕想只需要走到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他暂时从赵雨晴的方向转回来，映入眼帘的是手拿便利贴的简昕。简昕微微晃着脑袋，侧着头看他。但是，李阳有这样一种感觉，刚刚简昕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来找你，顺便……问问你的愿望。”
“你是指想考什么学校这种目标么？”李阳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根本没有目标，我知道那些学校都太好了，我根本就考不上。现在的成绩大概也就是比一本线高一点吧，高的有限。”
李阳并不是谦虚，在放假的时候他也和上了大学的亲戚交流了一下大学报考相关事宜。平心而论，二中的学生水平确实不咋滴，即使是全班成绩最好的肖丹妮，许若，现在的成绩也就是中流211，或者说是985擦边的级别，只能去兰州大学或者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至于自己，长期在十名左右徘徊，恐怕真的只能上个省内一本。
“那你就换个角度去定目标。”简昕若有所思，“你应该有想去的地方吧？在x市呆了这么久，不考虑出去看看嘛。”
“实不相瞒，我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李阳轻轻叹了口气，“反正就是去哪里都可以吧。”
“我想去北京。”简昕突然说。
“啊？”
李阳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惊呼出声。
“你也去北京好不好。”
简昕低下头，能听得出，她的声音发抖得厉害，但却那样的坚定，一字一句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说出口:
“李阳，北京很好。”
“……”
李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简昕。
他知道的，自己如果随口说出“那好，我也去北京”，简昕会很高兴，然后欢呼雀跃地跟自己商量以北京哪个学校为目标，剩下这几个月应该怎样努力，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
但是他不敢轻易答应。或者说，他知道应允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北京是首都啊，大城市很繁华，北京有很多名胜古迹，北京也有很多学校，很多名人专家会去开讲座，平时还有喜剧演唱会签售会……”简昕似乎是急了，她一连说了很多话，“李阳，你也去北京好不好。”
“我……”
“李阳，你去北京吧，北京挺好的。”
李阳的背后，赵雨晴的声音传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少年不敢回头看，他只能在心里猜想，赵雨晴此刻的表情应该不是失望吧，她对自己肯定没有这方面的期待。
更何况，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就是一个允诺，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对不对？
对不对……
“好。”李阳艰难地点头，“我就也考去北京的学校吧。”
就这样便决定了高三冲刺的目标。这并不突兀，人生中很多重要的决定，其实是糊里糊涂做出来的。
“太好了。”
如释重负的简昕弯下腰，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支笔，在自己带过来的便利贴上面写画起来。她和李阳靠得过近，没有被皮筋完全扎好的马尾有几缕青丝逃逸出来，扫过他的脸庞，让少年情不自禁把身子往后面退了退。
简昕在便利贴上写上了“北京语言大学”六个字。看到李阳惊讶的表情，简昕有些不好意思，她用手把字迹遮住，打量了一眼周围，小声地说:
“我只给你看哦。”
“啊。”
“就是，我知道我自己考不上太好的学校，所以选了个跳一跳能够上的。”简昕流露出忸怩的表情，“我又比较喜欢英语，去北语学这个挺好的……哎呀，你想想北京有什么学校，你快选啦。”
李阳点点头，他也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沓便利贴，又抽了一支黑笔，咬掉它的笔盖，笔尖在纸上轻戳着。
“北京的学校……太好的我也考不上……我也不知道几个，也就北大清华人大北航……”
“你填人大吧。”
简昕打断了李阳的碎碎念。
“啊？人大我考不上的，我没那本事。”李阳苦笑，他放下笔，接连摆手，“我再来一年也考不上人大。”
“阚老师以前说过，目标不要定得太低，你的目标是天空，最后可以落在树上。”简昕把笔塞进李阳的手里，坚持不懈地游说他，“你的目标是树，最后只能落在地上。”
李阳被说得有些意动。急促的上课铃声成为破除他心中纠结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抓起笔，在便利贴上写上了“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几个字，在最后留下了自己的落款。
简昕拿走李阳的便利贴，留下一句“我走啦”，匆匆去塑料板那里张贴去了。
她踮起脚贴便利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曹安，曹安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看到了落款，用讥讽的口吻说:
“李阳要考人大？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跟人大差了多少？”
简昕没有正眼看曹安。她把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好，用自己的手压实带粘胶的部分，同时，她淡淡顶了一句:
“反正比某些人跟科大的差距小。”
“你！”
上课铃声这时候已经播放到了尾声。绝大多数学生已经在座位上坐下来，预备着自习了，曹安只好压抑住火气，嘟囔着“好男不跟女斗”，赶紧往自己座位的方向走去，免得被来看自习的阚文正堵在后面。
简昕贴好了便利贴，她的位置就在后几排，所以很迅速地坐了回去。
过了十几秒，阚文正的身影出现在班级正门，他夹着一堆试卷，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学生们，然后坐在讲台上面批改起来。
……
李阳埋头写着辅导资料，背后被人戳了一下。他先是一怔，继而想到这是赵雨晴想找自己。
一张纸条从后面被递到前面，它的边角出现在他的余光里。李阳扫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轻轻后靠，抽出一只手反转过去，接过了赵雨晴递来的小纸条。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纸条，待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心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失落感从何而来呢？或许是之前心中的迷之自信，觉得女孩不可能拒绝自己的邀约吧。
赵雨晴在小纸条上写道:
李阳，你还是不用和我一起走了，高三冲刺很重要，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
李阳怅然若失。他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自己笔袋的夹层，继续做着刚刚冥思苦想的数学圆锥曲线题目。
……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李阳依然忙着解决那道数学题目，坐在后面的赵雨晴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没有选择跟李阳说话，背上书包径直走了。
高一高二放学回家的学生大军呼啸流过，她独自消失在汹涌的人海里。
等李阳终于解除了那道题，抬起头，想和赵雨晴分享胜利的喜悦时，女孩已经融入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