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晴摁灭手机。狭小的车厢里回荡着导航的机械音，清脆却了无生趣。
一如这个中午，阳光明媚，偏偏如此烦闷。
前方是红灯，司机一脚踩下刹车。他瞟了一眼赵雨晴，说:
“姑娘，要系安全带啊。”
赵雨晴拉起了黑色安全带，别在胸前扣好。
司机又瞟了她一眼，叹息道:
“姑娘，听我一句劝，不要老是去网吧，看你年纪应该是个高中生，目前还是以学习为主。”
“我是去网吧找人。”赵雨晴说。
“呃，男朋友？”
“……嗯。”
司机又发动了车子。他贴着马路飞驰，悠悠叹道:
“喜欢也不要太用心。我们这个年纪都不懂什么是喜欢，你们这么年轻，又怎么会懂呢？”
赵雨晴默然。
是啊，又怎么会懂呢？
只是头脑一热，奋不顾身，一腔孤勇，一败涂地。
该断舍离了，哈哈。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边流泪一边挖心，感受着痛苦和某些东西别离。
分不清血到底是从眼睛里流出，还是心里。
很快到了网吧门口，出租车停了，如无意外，这是短促生活中仅有的一面之缘。
但司机师傅还是抬起头，看着离去的女孩，补充了一句:
“不管怎样，要爱自己。”
曹安在网吧隔间里带着耳机，他打着英雄联盟，鼠标移动，手心出汗，发出兴奋的嚎叫声。
走位！打野！放技能！
哎呀被偷袭了！又回泉水了！
曹安爆了句粗口，盯着变灰的屏幕，骂了句shit，狠狠踢了挡板一脚。
他听到对面也有人骂，畏惧地缩了回去。
这是家小网吧，家里没有电脑，父母是菜市场卖猪肉的用不着。
趁着他们过年走亲戚，曹安假借出去学习的名义没有去，偷偷来到了网吧。
他掏出三星手机，熟练的划开屏幕，想和自己的那帮兄弟们讨论一下战绩。
突然看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赵雨晴。
曹安皱着眉头点开，只看见分手几个字。他冷笑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说分手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哪次也没有实现过。
他自认为很了解赵雨晴——之前那么深的伤害了她，也笃定不会真的分手。因为赵雨晴的性格就是这样乖僻啊。
她在黑暗里只有选择拉紧自己的手，不然别无选择啊。
等待复活的时候，对方已经推上了高地。曹安猛拍大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去一打五，隔间里却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正是赵雨晴。
被她这么一惊吓，曹安手腕一抖，还没来得及发挥出自己想象中的操作，对方就已经一波推掉了水晶。
“……”
曹安大怒，他抬起头，对着赵雨晴就是质问:
“你会不会挑时间？没见到正是关键的时候？”
赵雨晴完全没有被曹安吓到。她只是那么站着，像一棵面对风雨的树。她的脸色平静到吓人:
“分手还需要挑时间吗。”
曹安微微发愣。他觉得赵雨晴的状态不太对，不是往日那种大吵大闹，呼天抢地的分手，今天的分手过于安静，安静到可怖。过了一会儿，曹安的语气缓和下来:
“雨晴，对不起，是我光顾着打游戏忘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是来分手的，不是来听你说好话的。”赵雨晴叹息道，“曹安，我不会原谅你了。”
“我错在哪里？你说出来，我改了还不行吗？”曹安激动地反问。
赵雨晴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她说:
“你错的地方有很多，我不想去列举。但是我想分手，不是想翻旧账……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雨晴，你不喜欢我了吗？”曹安再次试图挽留。他开始打感情牌，屡试不爽的感情牌，“我们以前一起玩，多开心！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真心对你，你除了我一无所有……”
“是啊，我是一无所有。”赵雨晴的声音哀婉，却又格外有力，一字一句，沉重到让曹安害怕，“可是抱歉啊，我不想拥有了。包括你，包括一切，包括所有的现在。”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说:
“这是两千块，现在给你，就当做是分手费了吧。”
说罢，她把钱放在电脑主机上，准备转身离开。
曹安却抓住了她的手，不愿意松开。他抓狂地嚎叫道:
“赵雨晴！你别闹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想让你为我穿上婚纱，给我生孩子，想每天下班吃上你做的饭菜……”
赵雨晴猛地挣脱了曹安。她笑了，笑得诡异，笑得凄然，笑得仿若哭泣:
“不好意思，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也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人。永远，永远。”
曹安还想要拽住她，赵雨晴却突然发了狠。她抄起主机上的钞票，往曹安脸上砸去，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突然盛开了钞票雨——红色四散在地上，曹安脸上隐约有些新钞擦出的尖锐印子，更多的是一阵青一阵白，他站在钞票堆里，震撼到无以复加:
她是来真的，她是来真的！
女孩决然地离开了隔间，不曾留下一丝眷恋。
听到动静，许多人都过来凑热闹，看到地上的钞票，不免露出贪婪的神情。
有人悄悄想把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钱拾起来。
曹安猛然惊觉，他蹲了下来，趴在地上，一边把钱往自己手里抱，一边嘟囔道:
“钱是我的！都是我的！”
……
你也是我的！
***
赵雨晴忍着心痛冲出网吧，眼泪夺眶而出，她走到了公交站台，随便上了一辆车，也不管是几路车，什么方向，终点站在哪里，她只想走，离开这里，逃避这一切。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她要走向新生，她要摆脱这乱七八糟的一切！
你们都不要管我……
曹安打开了电话，赵雨晴直接关了机，她靠在座位上，脸贴着冰冷的窗户，泪痕划过车窗也划过脸庞。
昨日种种譬如朝露。
再撑一会儿吧赵雨晴，最后半年了，只要离开这里，你大可以装扮成你想装扮的任何模样……
或者，最开始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赵雨晴的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来。她把初次真心交给了她。
你还好吗，是死是活。
那个曾经无话不谈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