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知道死亡是怎么感觉吗？”乔侨忽然问。
猴子摇头说：“不知道，知道的人也没法诉我呀。”
乔侨说：“我可以告诉你。”
猴子正想笑，想起乔侨不久前两次晕厥，不再反驳了。
乔侨说：“我们玩游戏，游戏里的人物，他们有没有自己意识呢？如果有的话，他们会不会意识自己只是更高级生命设计的电子产物呢？我们关机断电，啪，游戏结束。再开机打开游戏，取档继续玩，里面的人物和情节继续进行，在关机的一段时间，对游戏里的人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死亡？睡眠？根本不存在？”
猴子不安地看看天花板和四周：“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害怕了，怕我们也会被突然关机了。”
乔侨说：“其实没什么好怕，一瞬之间，你和你的时间空间还有你的意识全不存在了，害怕担忧这种情绪就更别说了，你之前就没存在过，之后又不存在而已，中间短短一段游戏的幻觉。”
猴子说：“这个东西不能深想。”
乔侨说：“那一天，我接听着张盈电话，感觉喘不上气，忽然眼前一黑，也不是黑，就是突然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发现躺地草上，被人托着头围着看，这之间过了多长时间，意识不到。没几分钟又晕过一次，关机对我来说太频繁了吧，后来我反复回忆反复想，如果我一直没醒过来，便就是所谓死亡了，死亡对没有意识的人来说没有意义的。对死亡恐惧和焦虑只是人们事前对死的猜测和臆想，死亡本身真的没什么痛苦和可怕的，因为你连感受痛苦和可怕的意识都不存在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猴子听明白了乔侨的意思，深想又好像坠入了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迷雾深渊。
乔侨说：“有了这次难得的经历，看世界的角度便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大家从虚空中来，早晚回虚空里去，中间短短似真似幻几十年光景，何必彼此那么焦虑和相互为难呢？”
猴子看着乔侨说：“我觉得你快成高人了。”
乔侨说：“从这个角度讲，我确实比你和老大思索的要深。”
猴子说：“你思索的是玄学，老大应对是现实。”
“可是，”乔侨拍拍心脏所在的位置：“这里，它所感受到的痛苦，一点不比现在老大轻，甚至程度更深。”
猴子笑了，祝俊压力和难处是实实在在的，养尊处优的乔侨也大喊痛苦，有点矫情了吧。
乔侨也笑了，猴子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的压力和痛苦是虚无看不见的，是那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种轻的痛苦一点不比重的痛苦弱，不过悲哀的是，后者有人同情，前者却很难得到理解。
猴子小心地问：“老二，你是不是得忧郁症了？”
乔侨看着细长的灰烬一点点暗灭，把烟嘴放进一个空杯子，抬头说：“没有，我有什么病我很清楚，那个缺血性脑血管病也没医生说的那么可怕，你们用不着小心翼翼哄着我让着我，我现在的神经越来越大条了。”
猴子不敢相信：“真的？”
乔侨说：“真的，不要怀疑我的智商，老大喜欢许欣，许欣和老大好，太正常不过了。”
猴子吃了一惊说：“也不一定是真的呢。”
乔侨说：“真的她好，假的也好，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许欣对我根本就没意思。如果许欣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谈恋爱，事实有什么不同么，我会嫉妒么？会的，但为什么许欣和老大谈恋爱我会更嫉妒呢？嫉妒到无法忍受呢？”
“乔侨……”
“因为我们的关系实在太不一般了，从小我们就互相看着长大，我一直和老大在比，看看谁更像老大，可惜我从来没有赢过。高考好不容易我领先一局，追女孩我又占尽天时地利，却眼看瞅着一点点又被老大扳了过去，呵呵，真真是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
“乔侨，其实……”猴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乔侨把玩着香烟盒说：“你不用说了，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包括借机耍赖、利用老大和你、让你们让我两年等等，但是都没有效果啊，我一次次热脸贴过去，许欣对我怎么样，我又不是傻子。老大貌似什么都没有做，挡不住人家就是喜欢啊，你有什么法子？跟老大翻脸？他又没做错什么，没理由啊。跟老大打一架决定许欣是谁的，太中二了吧？拿小刀去威逼许欣，那是祁利做的事，我的家教和性格，注定做不出任何激烈和无头脑的事。”
如一场大风之后显出一个新世界，猴子听了心里暗惊，这个世界真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像的样子，祝俊比他成熟，乔侨比他聪明，他都承认。但乔侨比他想像的聪明还要聪明，乔侨也会装傻，其实看得很空透。不过这样也挺好，没有肥皂剧里的那些狗血剧情。
猴子喝了口水小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乔侨说：“最后试一下了，漫长浪漫的南极之行，要再擦不出火花，我就彻底死心了。老大这次肯定去不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乔侨打开烟盒，抽出一支衔在嘴上，打着火不急不慢地说：“我也可能放弃，那样就许欣一个人去了，只有她是真正热爱南极的。”
“放弃？你怎么可能放弃呢？”猴子急问。
“一种情况：老大求我，求我放弃南极之行。”乔侨深吸了一口烟。
“老大求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大从来不求人，更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求你，没有理由绝对不可能！”猴子激动地说。
乔侨夹着烟笑了：“我也不跟你打赌，一会儿老大来了你看着就是了。我了解他，如果他真爱许欣，就一定会求我；如果他没有那么做，说明他和许欣还没有那种关系。”
猴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不过好奇地问：“如果老大真求你，你会答应吗？”乔侨从突然报名到如愿以偿被海洋局选中，猴子猜想乔家一定付出了可观的成本。
乔侨反问：“你觉得呢？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猴子说：“我肯定不答应，不说这个名额得到有多少艰难，单说感情这件事它是不可以让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和朋友分享，什么机会都可以让，唯独女朋友不行！”
乔侨拍桌大笑。
猴子问：“你笑什么？”
乔侨说：“你说的很对，换成老大也会这么做。”
“那你笑什么？”
乔侨止住笑：“猴子，你是个很实在的朋友。你能成为勇敢的士兵或狡猾的士官，但当不了将军和元帅。”
猴子说：“我也没想当啊，别扯那么多了，快说你到底让不让？”
乔侨说：“让，当然会让！一定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