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的地点还在天君殿，然而蒋兰宫等了许久，对方只说不肯来，传报的只好战战兢兢问蒋兰宫是否要强硬一点，绑来会面。
蒋兰宫表示不必，拂袖屏退左右，自去找那人了。
已经知道在哪，找起来并不困难。蒋兰宫溜达到悬镜湖边，见到了正在岸上打水漂的悟生。
他仍像起初那般，脏兮兮宛如刚从烧窑中爬出来。不过头发剃得勤快了，现在脑袋上不再有短短的发茬，光溜溜清晰的亮着三个戒疤。
蒋兰宫在他身边站着，看他打水漂。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悟生捡着石头说。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怎能不回来。”蒋兰宫答道。
“那你现在就给我改命？”悟生直截了当。
“不能。”蒋兰宫也直接地回答了他。
“为什么？”
“你答应我的事，尚未完成。”
悟生攥着石头静了静，抬头看着他。
蒋兰宫瞥见他的眼睛，仍是那般明亮。
“快了。”悟生说着又向湖中扔了一颗石头。
蒋兰宫看着那块石头在水上蹦了五下，才沉落进去。
“但有人说，你不会给我改命。”悟生忽然道。
“是么。”蒋兰宫不以为然。
“他说命定天数，谁也改不了，要改就得付出代价。”
“这话倒是不错。”
悟生听了不再扔石头，看着他：“你骗我。”
蒋兰宫俯身捡石头：“我没骗你。要付出代价而能改命，怎就不算是改？”
“要付出什么代价？”
蒋兰宫没有马上回答，捡着石头往湖里丢去，也在水上打了五下。
“常理说，渡给你修为，再为你添上寿元，就能让你活得久些。”他望着水面说，“可你最大的问题却不是这个，而是那场劫。你的劫和寿尽之数只差一天，劫过去了，就好办。”
悟生搓着石头听他说。
“我到时候，会将你的主魂用锁魂钉锁在躯壳上，然后将你的分魂引导入人俑。”蒋兰宫说，“你要以死人的身份捱过劫难，这便是代价。”
悟生低头想着。
“渡劫之后，我会将魂魄放归你的躯体，你趁机去布置好的地方获取修为和寿元，就算完成了。”蒋兰宫道，“这个代价，不算很难承受吧？”
悟生又思索了一阵，道：“那就这样。”
蒋兰宫抛了拋石头，起身准备离开。
悟生转身爬起来站在他身后：“你准备杀了独孤护吗？”
蒋兰宫停步：“你希望我杀他？”
“那跟我没关系。”
“那你为何要问。”
“我的这场劫里没有他。”
蒋兰宫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转了回来。
悟生说：“我看过好多人，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劫，你身边那两个女的都有，好多山上的人都有。但是他没有，也许是在那之前就被你杀了。”
蒋兰宫疑惑：“三七连翘也有和你一样的劫？”
悟生：“但是你身上没有。”
蒋兰宫摇头：“不，那两个孩子也不该有劫，你怎么看出来的？”
悟生朝他走了走：“我做响骨盅，就是为了能避开劫难，所以我见多了。”
“响骨盅转运不可能转得了命。”蒋兰宫说，“三七连翘身上有些小的风浪，但我才看过，绝不会有你这么大的劫。”
他看着悟生的双眼，忽然感到一丝后怕。
“我是死劫，别人未必。”悟生说，“说不定你发觉的小风浪就是这个。”
蒋兰宫稍稍松了口气。
“那棠儿呢？”蒋兰宫忙问。
“不知道，我没怎么见过你那个小孩。”悟生说。
蒋兰宫回想着自己这次见到身边这些人，的确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不像悟生这种从脸上一看就能看出来的，别人一般不是特别着重去算，不会知道究竟命数如何。
若三七连翘也被卷入其中，那此事……当真避不开了？
蒋兰宫抬头，看着山顶紫烟腾腾的识海丹炉。
“你让我准备的东西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在哪里。”悟生说着从他身边走过，“响骨盅的释义也都已经说明白了，你要是信不过可以提前试试。不过我觉得你要是想躲我那场劫，最好考虑一下自己要怎么做。”
“你想说这场劫因我而起？”蒋兰宫问。
“我不知道。”悟生说，“现在你打的人都没了，独孤护也被你抓起来了，还有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我怎么知道。”
“我？”蒋兰宫轻笑。
原定要公布仙魔合道，是在正月。
难道这个时候……
“不是因为我。”蒋兰宫道，“就算是因为那件事……错也不在我。”
悟生一路将捡了的石头扔进水里，脏兮兮的手在衣摆上胡乱擦拭。
蒋兰宫看着在水面上掠过的石块，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扔了出去，在水面上一起一落弹了几次，才沉落下去。
他望着那片水上的涟漪，不知所以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