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
大帐外驻守的辽肃宗修士们紧张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交涉的结果究竟是战是降,人人心里都打着鼓。熟悉刘广源的已经看出他在动摇,而其他许多随军征战数年的人也已经疲于奔波。
可“不战而降”这几个字,怎能就此记入辽肃宗的辞典?
那般境地,绝非耻辱所能概括。
“上面人怎么想咱也不知道,可督院这些年杀了咱多少弟兄。”一名年轻修士在寒风中咬牙切齿,“任谁要降,我也不干!”
“但是打下去死的人更多。”
“死就死,此生入辽肃,视死犹如归!”
“要是跟着主君就好了,管他成败一口气打到灵永州去,我也想看看无尽洞天啥样。”
“现在这一打一跑的,一会儿南一会儿北,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有人发觉说话声变大了,轻轻咳嗽提醒他们注意。
老一点的修士在阵列前走过:“这还没结果心就散了?跟谁就得听谁的话!广源也是尽心尽力为了辽肃,咱得相信他。”
“他会不会直接砍了使者。”底下人忍不住接茬。
“来的那到底是个啥,我看刘仙师脸色都青了。”
“弄什么不好非得是个小孩,还穿着辽肃宗的宗纹,太渗人了吧,我头一次看见那样的俑……”
少数见过杜萦回生前容貌的内门子弟闻言默不作声。
“悬了。”其中一人轻叹。
山风呼啸,大帐的灯光摇曳恍惚,外面的修士纷纷提高警惕。
忽然帘子向一侧卷起,小杜俑走了出来。
随后的刘广源脸色沉沉,在门前止步。
小杜转身望着他:“今夜子时,我等师叔的答复。”
“方才所说,你要如何跟师兄解释?”刘广源问道,“即便真相如你所言,恐怕他也不会原谅你。”
“谢师叔告诫。”小杜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妄想过得到亚父的原谅。”
刘广源摇头。
小杜跃上枝头,黑夜中唯有泣血剑的红光指引着他的方位,轻缓的声音从上方传向刘广源:“师叔,我有好好照顾远楼。”
刘广源气息轻颤:“那远山呢?”
小杜没有答话。
这样的意思,是要看子时的回答而定了吗?
泣血剑的光芒消散在密林中,刘广源紧闭双眼,将惊涛骇浪般的心绪锁入黑暗。
他迅速退回帐中,没有给出任何指令,留下一众修士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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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白无谷之内,镇远督的又一波骚扰奔赴兽池。
慕修颜蹲守九十九折沟大营,已经在自己的卧榻上僵坐到屁股麻,还是根本没有出去继续招待客人的心情。
只要看见唐怀之的那撮小胡子,就发了疯地想给他全薅下来。
“你在干什么?”慕修颜问着在帐中缓慢挪动的人影。
齐远山一个握不稳,手指不小心戳到滚烫的蜡油里,他却毫无感觉似的惶然站住不动。
慕修颜看到他手上的烛台剪刀:“剪烛芯吗?下人就能做的事用不着劳顿齐仙师。”
说完他发觉自己忘了,这间帐子从来不准下人进入。
“过来。”慕修颜朝他勾手。
齐远山捧着烛台瑟缩在墙边,仿佛听不到他的话。
“让你过……”慕修颜正要发火,忽然神情一转,收起厉色,起身朝他走去。
齐远山捏住燃到半截的蜡烛,指尖稍稍下移,烛台底座上的长锥透过残烛刺着他的眼。
忽然他的手腕被抓住,齐远山惊吓中松落烛台,慕修颜飞快地出手接住。
“齐仙师身子虚弱,还是回来躺着吧。”慕修颜将烛台重新摆好,双臂一环将他抱起。
齐远山木偶般任由他抱到床上,无动于衷接受着对方侵犯的动作,早就习以为常。
屈身于此的时间一刻胜过百年似的漫长,他日日听着慕修颜粗/重的喘息,那夹杂其中断断续续的叨念并不是幻觉。
“恩公……恩公……”慕修颜汗津津的额头抵在齐远山锁骨上。
谁是恩公?
是谁都无所谓,齐远山只知道绝不会是此刻在他身下的自己。
即便沦落至此,仍然是别人的替身,多讽刺的事。
慕修颜用几乎捏断的力量压着他的手腕,剧痛令齐远山在清醒和迷离之间徘徊。
终于熬到那野兽般的施暴停止,卧榻上交叠的呼吸艰难犹如泣声。
慕修颜松开手,缓缓从他胸前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红得骇人,却满含笑意。
“哈……”慕修颜捏住齐远山的下巴,“听见了吗……”
帐外号角声穿破烈烈风啸,群山激荡,剑气交缠厮杀,乱乱纷纷自天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