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江临（错了）
我们和好了，也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很多时候在她精疲力竭挂断电话之后我常在想继续让她留在身边是不是错了，继续在一起是不是错了，我似乎只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自我折磨。
《半生缘》里顾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就是我站在她面前，她站在我面前，甚至我们依旧可以心贴着心拥抱，可就是再也找不回当初拥抱时候的心情了。
就是我们之间距离不禁让人觉得又近又远，她笑起来时还是可以看到眼角的细纹，她不笑时视线也还是会落在眼角的那颗痣上，可我就是不懂她了。
就是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看隐藏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个角落里的风景，还是可以一起听见花开的声音，还是可以一起看见水流过的痕迹，可她却告诉我那不是角落里的风景，也不是花开的声音，更不是水流过的痕迹。
就是我再也不能在明知未来不清晰的情况下和她一起幻想我们的美好未来。
就是我再也不能在爱情里失了理智一般地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可以不去想未来，过好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可以。
就是她再也不会无忧无虑地向我描述她理想中未来的模样，我们两个人都在，我们曾经不愿意舍弃的那些也都在。
就是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哪怕拼了命地想要向我灌输她的想法也还是会保留着基本的理智，不会红了眼。
就是我愿意向所有人坦然承认，给不了她好的幸福。
就是我越来越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
就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们走不下去了。
就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回不去了。
可是我又恨极了自己，没有勇气、决心、毅力，不敢坚决地把她推开，不敢想象失去她以后的世界会是如何。
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还是让她在这段爱情里失了自我，身心俱疲，不能获得更多的幸福，甚至为了追求想要的幸福而感到不幸福，那我当初无论如何也会狠下心不走向她。
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分手的话到不了嘴边。她说要来兰州，我还是不会阻拦，可我似乎没有曾经那么高兴了。
过去的这一个月里，在我退乘、能联系上的所有时间里，几乎我们都没有同时心平气和的时候。要来兰州，也是在一种极其剧烈的语境下说出。
以前我们见面是因为想念，现在似乎是为了当面吵架，不惜跨越千里。
我到中川机场时，距离她的航班落地还有十分钟。
她来过兰州很多次，我去接过她很多次。每一次都在兰州火车站，城关区的那个兰州火车站，不是兰州西站，就是兰州火车站。我永远记得她的话，我们初见是在兰州火车站，所以离开或是到来都喜欢在兰州火车站。
而这一次，是去机场接她，总觉得有了那么些不一样。
我本也以为她收回分手那句话之后真的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真的还能像以前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和我在一起终归是会疲了、累了，那早一些疲累也是好的，至少她不会在我身上耗费大好时光。
远远看到她走出来，步伐不快不慢，我跑过去，视线对上的那一秒我们同时笑了，她笑得有些勉强。我张开手拥抱她
，以最后一次拥抱的心情去抱她。许久，她才回应了这个拥抱。
她说：“江临，你变了。”
语气平淡，我竟有那么一丝舒心。我怕见面的第一句话便带着愤怒，毕竟在她来之前一天在电话里也不能心平气和。
“我没有变呀。”
“以前你不会在这种场合主动这样抱我。”
好像是的，我从来不会。现在是怎么了呢？大概是意识到还能这样拥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吧。
她对我不耐烦，对我吵闹，再不用多久，她就会疲累，就会发现其实她的世界里可以没有我，失去我并不会有多少不同。
“现在会了，看见你就很想抱抱你，也顾不得在什么地方了。”
“你真的变了。”
与前一句话相同的语气，她还是在说我变了。
我说：“我没变，我们都没变。”
明显感觉到她推了推我，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下一秒她便会把我推开。上一次我抱着她，推开我之后她说了分手，我怕极了这种感觉。还好，这一次她没有推开我，只是语气激动起来：“一有时间我就和你吵架，以前你都是到火车站接我，现在到机场来接我，你没想过为什么吗？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要觉得我没变？”
每一次的争吵都是以类似的情景开始。
“我想过为什么。”
“你这样的解释显得很苍白。”她没有推开我，可还是带走了这个拥抱，“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不愿意说的，可这样的情况让我不得不说。如果我不说，只怕她又会毫无悬念地崩溃，只怕我们才见面就又吵了起来。
“因为……因为……”
话到嘴边还是难以说出来，她逼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回到过去了，这段感情让你累了，这段感情里，你做不到像从前那样了。”
还因为，你终于发现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做不了一个好的男朋友了，你终于相信当初我和你说的话是真的了，你终于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她笑笑，而后叹了叹气，是无奈、是不满、是期待落空、是不能得偿所愿，是终于承认事实……
“江临，我们要是不能这么有默契就好了。”她说，“我都不愿回想初见你那天的情形了，更不用提重演那天的一切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不，准备来说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打断她：“不说这个。”
她真的累了，而我怕听到她真正说她累了。
“你就让我说完吧。”她看着我，像是在寻求我的同意，我没说话，她便接着说，“我知道你对我所有的好，知道我不会再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知道失去你我会难过，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会这么容易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