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若为侠
君莫笑说：“我是老实人。”
“放屁！”听到这句话，远远躲着的张小魁和陈老头等人都在心理狂骂。一个老实人能露个脸就把不算穷凶极恶但也不是善男童女的姚云四兄弟吓得屁滚尿流？一个老实人能面无表情地把五个给弄得死无全尸？但这也仅仅是他们在心理默默地骂一句而已，还没活腻歪到敢叫出来的地步。
小和尚一身狼藉，但却有金色的光辉从他的身体里面闪烁而出。他双手合十，如佛伫立，身后有一诸幻化出来的佛像，身躯巍峨，掩盖一片天际。
听了君莫笑的话后，小和尚也是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才说道：“施主这话，谁信？”
“你不信也得信。”君莫笑脸色平静地说道：“因为你打不过我，就算你有一道心生异象，也照样打不过我。哪怕真拼了个两败俱伤，也是我占上风。你想走，我很难拦得下。但是我铁了心想拦，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君莫笑微笑道：“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威胁，一个你不得不接受的威胁。”
小和尚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身后的异象也随着他的沉默，而缓缓淡去，那一诸巍峨的佛像，转瞬间便已无影无踪。正如君莫笑所说，他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可以战胜对方，反而有十足的几率会被君莫笑打败。所以小和尚他必须得接受这个威胁，在这个江湖，强者与弱者就是被如此差别地对待着。
君莫笑看着小和尚，感叹道：“你才十四岁吧？哪怕天生金刚怒目之相，可在十四岁就能修成相由心生，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以后的江湖了不得啊！”
以后的江湖？
小和尚看着他，明明只有二十多岁，却故作老成的样子。再看他脸上的那两道疤，小和尚的心不由自主地澎湃起来。早在自己懵懵懂懂的时候，眼前这人就已经登顶林字碑了。早在自己还未入江湖之前，眼前这人就已经名满江湖了。如今的他，怎会变成这副摸样？若真论起来，正直青年的他，才是林字碑上最有希望成为未来江湖的扛鼎之人吧？
君莫笑迈步，看似走的缓慢，眨眼之间却已经凑到了远处那几个人的面前。人仰马翻，个个吓得踉跄倒地。
而小和尚则是脸色剧变。
“没事没事！”君莫笑背对着小和尚摇摇手，然后蹲在了那对茶棚老夫妇的面前。
没有说话，但是君莫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大锭银子塞入到老人的怀里。两个老人的嘴唇颤颤巍巍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收，但也不敢不收，生怕眼前这个如神似魔的男子有什么不悦。
把银锭塞到老人怀里后，君莫笑站起身，转头，却发现有个少年站在那里，紧紧地盯住他看。那少年脸色苍白，但身躯挺得笔直，如同一杆缨枪。君莫笑认得他，他是方才与小和尚坐一起的，然后见着自己杀人后呕吐不止的那个少年。
少年的嘴唇颤栗，目光却显得格外坚定。看着他，君莫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影子。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自己也像这个少年一样，脸色也是那么苍白，挺立的身躯也是那么无力但是执着。似乎，当年的自己也是这种眼神，那时为了某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去不顾一切地冲动的眼神。
那少年朝着他迈出一步，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大侠吗？”
君莫笑一愣，然后大笑，就像别人笑他的时候一样，他笑弯了腰。
陈老头在后头着急地望着张小魁的背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张小魁还往前再踏一步，说道：“告诉我，不是所有武功好的人都算大侠是吗？”
君莫笑还未说话呢，后面的陈老头就猛然冲去，两手按住张小魁的肩膀，，把那张老脸凑到张小魁的面前，嘶哑说道：“小鬼，咱别问那些了好不？”
张小魁平视陈老头，摇着嘴唇，带着些哭音说道：“陈半仙……我想知道，是不是大侠都要杀人啊？”
“怎么会？”陈半仙用一双老手捧起了张小魁的脸，说道：“大侠不是一定要杀人的，杀人多的肯定不是大侠。”
陈老头看着现在的张小魁，心疼！这小鬼跟了他才不过三个月，但是他真的把这小鬼当成了自个的儿孙。这小鬼，陈老头清楚。他怕死人，所以连带着怕血，怕鬼，见着一点骷髅骨都会疑神疑鬼地怕上几天。这么一个对血对死人怕得要死的小家伙却立志要成为一个万人景仰的大侠，要去闯荡江湖，怎么看都是件不可能的事。
陈老头一直以来都没忍心打击他，但是他不打击，有人会！
君莫笑敛起笑容，望着面前的一老一少，听着张小魁说出的话，忽然冷冷地说上一句：“当然要！”
面前一老一少的身体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僵住了。陈老头望着张小魁，而张小魁则把目光缓缓地转向君莫笑。
君莫笑冷笑道：“大侠？你以为大侠是这么好当的吗？你以为大侠就可以不用沾血，大侠就可以不用杀人吗？”
“别说了！”张小魁没有说话，倒是陈老头背对着君莫笑，声音颤抖地叫出起来。
君莫笑没有理会，继续盯着张小魁的脸，冰冷地说道：“你错了！大侠这个名号，就是用无数敌人的鲜血堆积出来的。你也看到了，我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可是江湖中人，依然称我为侠。天机阁曾评点天下，也给了我一个侠名。那现在你来猜猜，我杀了多少人？”
张小魁苍白的脸上流露出越来越痛苦的表情。
陈老头睚眦欲裂，猛地咆哮道：“我叫你别说了啊！混蛋！”他的一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就要回头在后面那张可憎的面目上狠狠地揍上一拳！揍了之后该怎么死就怎么死，他堂堂陈半仙还不死不成？
可愤怒的转身，却被张小魁拉住了。以前天天都在张小魁后脑勺上拍几下的陈老头一直都没发现这小鬼的力气有那么大。陈老头看着张小魁的眼睛，忽然就软了下来，没有说话，捏紧的拳头却松开了。
君莫笑没有在意，而是望着苍白的少年，问道：“你想成为大侠？”
“我一定会成为大侠。”少年如是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梦想。”
“大侠要染满身血，大侠要吃千百人，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人吃人的世界，真小人，假君子，伪善者，多的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江湖混，你不吃人人就会吃你。可惜当你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估计你的心已经是千疮百孔啦。”
张小魁默然，半晌后才昂起头，露出苍白的微笑，说道：“哪怕大侠要杀人，但杀的也会是恶人，不是吗？”
君莫笑沉声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过是那些自称是大侠的人一己之念罢了。我是大侠，那么我说你善你就是善，说你是恶你便是恶。你也想成为这样的大侠吗？”
“不！”张小魁坚定地说道。
“呵呵。什么才是善恶的分割线？你会发现，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大恶之人，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人就是恶人。那么判定善恶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谁来判定呢？你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来判定！”
君莫笑一声冷笑：“凭什么？就凭你是大侠？”
张小魁说道：“凭我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爷爷说了，做了好事的就是好人，做了坏事的就是坏人。好事就是对别人有益的事，坏事就是对别人有害的事。就这样，很简单的道理。”
君莫笑呆立当场，许久许久，他又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地说道：“的确是很简单的道理，你说我怎么就想不透呢？”
然后他又朝张小魁问道：“你为什么想成为大侠呢？”
张小魁说：“我说了啊，没有为什么。那是我的梦想，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君莫笑又是一愣，然后大笑道：“那君某人现在，可真的是好大的一条咸鱼啊！”
在笑声中，他与张小魁擦肩而过，大步如流星朝远方而去。
远远的听见这位可笑之人纵声高歌一句：“别人笑我我笑别人，请君莫笑君请莫笑，若君还笑，哈哈，我就请君，不能再笑。”
这位如神似魔的男子终于远去，在场所有人，包括小和尚都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实在是这位比小和尚早十年登上林字碑的男子，压迫力太强，哪怕是同列碑上的小和尚都难以承受。
小和尚来到张小魁和陈老头的面前。他还是一身狼狈，嘴角渗出的血丝还没有擦拭干净，右手无力地下垂，显然强行动用自己的右手，对小和尚来说也是很难消受的。
小和尚笑着说：“你们胆子真大。”
“这叫勇敢。”张小魁回了一句。
“那你们真勇敢。”
“哈哈哈。”张小魁咧开嘴，苍白的脸上露出两排更白的牙齿，他笑道：“那是，我可是要成为大侠的男人。”
一老二少三人笑。
在一旁守着的姚云等人，见小和尚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就壮着胆子磨磨蹭蹭凑过来，叫了声：“一心大师？”
大师？刚刚那个双手合十背后起佛陀的怒目金刚，一下子涨红了脸，慌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施主叫我一心就好。”
看到小和尚这个模样，姚云他们的心也定了几分，赔笑道：“一心大师您就别谦虚了，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您的名字啊！”
小和尚用左手挠挠自己的光头，干笑了几声，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更何况……这个称呼其实也蛮不赖的嘛。小和尚心里这么觉得。
姚云再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心大师只是要去小江镇？”
泸阳城外向南十里为小江镇，小江镇旁便是大旗山！七月十八，君何在所说的传承之地。
“是的。”小和尚点头。既然此刻小江镇上风起云涌，那个红袍小老头或许也在，他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姚云一行四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毕竟这时候到小江镇，都是冲那传承去的。他们仰望武林双碑上的人不假，可越仰望就越渴望，渴望自己也能有机会站到那个位置，渴望自己也能俯瞰江湖烟雨。这一次的传承，他们不可能放弃，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所以他们会不惜一切去争取，哪怕对手是任何人。
姚云笑了几声，朝小和尚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对手了。兄弟几个先走一步，小江镇上再见吧。”
“好。”小和尚点头。
姚云几人大步离去，再见时，就是竞争对手了。
小和尚也没有再看他们几个，而是回过头来，对着张小魁笑着说道：“你不是说想学内功吗？”
“是啊是啊。”张小魁连连点头。
“我教你呀。”小和尚说。
“好啊！”张小魁咧嘴直笑。